橋樓內，右丞向外看去，只見那個少女已經回到了溪邊，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她旁邊的白衣女子低頭逗她，少女抬頭粲然一笑，剎那間仿佛雨過天晴，不知怎的，他竟然不由自主地也露出笑容。

是那個騙走了鯉魚戲蓮的姑娘。

秦兆本就在不住地打量他，此刻也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只見那一片范圍內就沒有他認識的小姑娘，也不知右丞在看誰了。

他想起之前問林頫，右丞是怎么婉拒那兩個女子的，林頫沒好氣地道：“他說他已心有所屬，我問他是誰，他竟然說他傾慕前右丞的妹妹李昭霽！可是那人都沒了，這不是故意找了個理由拒絕我夢知么？”

秦兆不禁又回想，那個李昭霽長的什么模樣呢？自己似乎沒有見過她，但是據說是極美的，她曾在與寧國的朝宴上大放異彩，可惜自己當時離她太遠，沒有看清，只見一片紅衣在大廳里如一團火焰般綻放，但是那人的確是沒了，可能紅顏自古都是薄命，世間本就公平。

林夢知他倒是見過，可惜林夢知自小被嬌慣，雖說也是知書識禮長大，看似面面俱到，八面玲瓏，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其浮躁，右丞拒絕她，秦兆倒可以理解，甚至有些佩服。說實在的，要是自己的兒子秦曠想要娶她，自己也是不樂意的，雖然秦曠現在的確坐在林夢知對面，并且是最為殷勤的幾個之一。

......

這廂梨二本想回眉山，但是不知怎的又改變主意，對陸素笑道：“仔細想了想，那柳無寐失憶后能被莫桃打動，可見兩人也不是全然沒有緣分，這毫無記憶的快樂也是快樂，而我就算有一日將這些全然忘記，但我今天仍然快活，這就夠了。”陸素也笑道：“我可不許你忘了我，若有那日，我第一個給你灌靈泉水，管你是人也好，是仙也好，灌就灌了，灌到你想起來為止。”

梨二被逗笑：“是人你也還跟我好？”

陸素裝模作樣嘆了口氣道：“人還不免有幾門窮親戚呢，我也避無可避地要交你這個凡人朋友了。”

正說著話，溪水中突然有一個盛滿了酒的酒杯順流而下，恰巧停在梨二和陸素面前便不動了，咕溜溜地轉。溪水另一頭傳出來一陣歡呼，兩人正摸不著頭腦，一個侍女走過來朝她溫柔笑道：“姑娘，他們在傳酒對對子，輪到您了。”

“現在需對‘無山得似巫山好’的下一句。”

陸素當即道：“這倒容易”，當即將酒杯瀟灑往回一推，道：“何水能如河水清？”

梨二在旁不禁叫好。

“實不相瞞，前幾日立春我們出來游玩時我在燈會上恰巧看到這句。”

“......”

侍女往回傳話，過了片刻又回來笑道：“姑娘對得甚好，請姑娘再出上聯。”

這可難倒陸素，平常的上聯陸素倒不是沒想出來，但陸素怎么會出一個普普通通的上聯給別人對，于是推搡梨二道：“昭昭，你慣會刁難人，快幫我想想。”

梨二正在喝茶，差點被噎住，暗道：“我什么時候成了慣會刁難別人的人了。”

但她還是沉吟了一會兒，道：“山石巖前古木枯，此木無柴。”

侍女記下便去了，只聽聞上游一片嘩然，隨即那酒杯又被放到上游，潺潺溪水推酒杯，沒漂多遠速度便逐漸變緩，眾人歡呼驟歇。

“怎么了？”梨二問旁邊的侍女，侍女向上游的方向走了幾步，伸了伸頭，又回來答道：“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林姑娘面前。”

那林姑娘還能有誰？林大小姐林夢知是也。

林夢知倒無所懼，問道：“上聯是什么？”侍女告知她后，她便裝作沉思，目光從溪水對面的幾個公子身上依次滑過。

其實酒杯落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她對得出便罷，接受一眾贊美，對不出時，露出一副天真思索的表情，旁邊的傾慕者便會自告奮勇幫她對上，免得美人受罰。

然而這一次，她沉吟了許久，旁邊的一眾貴族公子也無反應，那替她答得最多的秦曠此時躲避著她的視線，作出一副冥思苦想之狀。

林夢知不禁有些慌亂，如果在眾人面前受罰喝酒可是沒臉，也不知有多少人會在背后恥笑她，不知為何，帶著一絲希冀地，她將目光投向橋樓之上。

那秦兆一驚，這姑娘看我們作甚。

只聽聞林夢知對旁邊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便會意，微微點頭便擠出人群跑了。

林夢知皮笑肉不笑道：“這對子頗難，不知是何人出的？我可得好好想想。”

另一侍女聞言指了指溪水下游的方向，道：“是姑娘您請來的那位陸昭姑娘出的。”

“那姑娘一看人就機靈，原來真是冰雪聰明。”林夢知有些咬牙切齒，只恨自己為什么要多事請了她們來，原是上次首飾鋪失了態，想要找回場子，誰知那兩人倒好，今日離她遠遠的，她一點動手腳的機會也沒有。

林頫剛從夫人那回來，心情略微平復，只見一個侍女急匆匆地跑上樓，訓道：“夫人怎么教你們的？急什么急？”

那侍女正跑得著急，被林頫一嚇竟然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林頫見她頗眼熟，打量了幾眼突然驚道：“你不是夢知的貼身侍女嗎？”林頫心中犯怕，問道：“什么事？”

侍女如實稟告后，林頫簡直要被氣死：“這個沒出息的！”

隨即道：“讓我來對，不就是個對子么？”

侍女投來期待的眼神，那年輕的右丞坐在房間另一頭，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林頫念念叨叨片刻，又道：“拿筆墨來，這個對子復雜得很。”侍女簡直要哭出來了，“姑娘等不及了！”

“你什么意思！”林頫也顧不得被別人聽到了，氣憤道：“你還怪我攔了你的路不成？去找右丞吧！一個個都是沒出息的！”

侍女如臨大赦，跑到右丞旁邊，不敢抬頭，低頭道：“求右丞幫幫小姐罷！”

......

林夢知已經笑不出來，旁邊的眾公子也是跟著愁眉苦臉，希望林夢知趕緊認罰，已經有人忍不住道：“我來替林姑娘喝了這杯酒！”

“不用！”林夢知本來還驚慌的心卻不知為什么平靜了下來，因為她看見自己的侍女正從橋樓上下來。

她心跳如擂鼓。

那侍女在眾目睽睽之下跌跌撞撞走到林夢知身邊，道：“右丞對——長巾帳內女子好，少女更妙。”

林夢知臉色霎時通紅，她就知道，那人一定會的，但沒想到，他竟然會當眾對自己表達愛慕。

旁邊眾公子也是面面相覷，自嘆不如。

這時，那侍女突然又開口，幾乎要哭了出來：“右丞還說……右丞還說……”

“說什么了？你快說呀！”林夢知嬌羞道。

“右丞還說，這不是幫林姑娘對的，是他自個兒對給陸昭姑娘的！”侍女一口氣說完，腿一軟，癱坐在地。

眾人一片嘩然，林夢知臉色煞白，再顧不得形象，惡狠狠地向陸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