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叔，”大壯驚慌失措地鉆進了山洞，穿過狹窄的縫隙后，里面豁然開闊，油燈下，阿杰正跟七八個山外人說著話，“時間有變，這是長爺托河娃交給您的信！”

阿杰慌忙接過信，“二十三號！”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還有三天！”

山洞周圍的人都慌忙圍攏過來，“怎么回事？”小匡子聲音都變了，“這個老狐貍怎么會把時間提前了這么多！”還未從母親去世的痛苦中擺脫出來的他，眼看心愛的妹妹又要在眾目睽睽下沉湖，真是情何以堪！“我去殺了他！”他瞪大眼睛喊道。

“別慌別慌！”阿杰擺了擺手，仔細地看著長爺?shù)男牛笆抢祥L的建議！”他長舒了口氣。

“什么！長爺糊涂了還是怎的，怎么把時間提前這么多！”小匡子驚訝地嚷嚷道。

“不，別冤枉老長，”阿杰擺了擺手，“他說那天將有特殊天象發(fā)生，如果圣女在那天沉湖，更能動搖坎恩族百姓的信念，對我們起事更有利！”

“可一切都還沒準備好！”小匡子憂心忡忡，身旁的大椿更是睚眥欲裂。

阿杰走到一個山外人面前，他是幫助小匡子順利返回的山外人的小首領(lǐng)，“坎恩族眼看要有一場大戰(zhàn)，叢威兄弟，帶上你的人趕快離開吧，我們對你們的幫助感激不盡。”

叢威瞥了眼阿杰身后的小匡子，“我們跟小匡子已經(jīng)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更何況臨來之前阿妹反復(fù)叮嚀一定要把小匡子安全地帶到她的面前，我想我還是留下來吧！”

“叢威兄弟不走，我們也不走！”身旁幾個大漢紛紛上前請纓。

阿杰望了一眼兒子，又看了看山外這些熱血漢子，一時遲疑，“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會非常殘酷，小匡子是這里的一員，應(yīng)該跟坎恩族百姓生死與共，可你們還是離開的好……我知道你的妹妹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我答應(yīng)你，如果這仗之后小匡子安然無恙，就讓他到山外找你們！小匡子，你的意見呢？”

小匡子紅了臉，嘿嘿笑了笑，“那還遠著呢，誰知道是生是死？”

聞聽此言，阿杰和周圍的人都變了臉色，叢威默默走上前，“杰叔，我是我們那里有名的神槍手，你們的人基本都沒摸過槍炮，在走之前，讓我好好教教他們……”

神情落寞的阿杰不禁為之動容，“太謝謝了，這真是雪中送炭，對了，我還有一事相托。”說著阿杰轉(zhuǎn)身走到自己棲身的山洞深處，不一會兒拿著一個包裹回來了。

“這是老長托付我的畢生手稿，想必他已經(jīng)做好了必死的準備，”聞聽此言，大家都神情凝重，“當年他曾冒著被族長懷疑的危險，偷派親信千里為我送家信，害得他失去族長信任，剝奪了他對碼頭的管理權(quán)。現(xiàn)在他為了坎恩族誓死而戰(zhàn)，我不能辜負他的委托，所以，如果你們返回，請務(wù)必把這個帶出山去，交給他華城的朋友。拜托了！”阿杰深深鞠躬，包裹高高舉過頭頂。

大戰(zhàn)之前，兩個老友的生死情誼令叢威動容，“我想你也做好了必死準備了吧！”叢威緩緩接過包裹。“不管怎樣，我還有我的弟兄，一定不負所托。”

老長的手稿已經(jīng)有了所托，阿杰瞬間輕松了很多，他跨到高處，大聲喊道，“弟兄們，跟貴族們算總帳的時候到了！”昏暗油燈下，早前逃出來的礦工們聚攏過來，一個個表情肅穆、熱血沸騰，他們的眼中閃爍著希望之光。夜，漫漫長夜，終于要亮啦！

“杰叔，我們聽你的！”他們紛紛叫嚷著。

“我們還有兩天時間準備，首先你們要在叢威兄弟帶領(lǐng)下學(xué)習(xí)如何使用槍炮。接下來我們要兵分三路，伺時而動！”

“杰叔，趕快安排吧！我們已經(jīng)等不及了。”大壯捋起袖子，大聲嚷道。

“對，杰叔快安排吧，讓我們心里好有個底！”礦工們都嚷嚷起來。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阿杰此時意氣風發(fā)，他何嘗不盼著這天快點到來，看來老長提前時間也是有道理的。“首先一路由大壯帶領(lǐng)，后天晚上從圣女峰后山潛進礦上，與礦上的弟兄取得聯(lián)系。”

“好，得令！”大壯興奮地摩拳擦掌，圍繞的弟兄們羨慕地向前湊了湊。

“杜勝大后天要到圣女湖畔參加圣女的道場，一方面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出于獲得圣女欽點的僥幸心理，他一定會帶領(lǐng)大部分武士下山。你們要在杜勝離山之后，干凈利落地把余下的武士搞定。記住，雖然有了槍炮，但盡量不要用。完事之后，你們立馬布好引線，只要信號彈一響，你們就炸礦。”

“杰叔放心，我就是命不要了，也要把那吃人的礦給炸了！”大壯臉上泛著紅光。

阿杰默默點了點頭，轉(zhuǎn)向小匡子和大椿，“你倆率領(lǐng)這里大部分弟兄，后天拂曉在圣女湖畔埋伏好，聽到圣女峰上傳來巨響之后，就沖向貴族席，有槍的用槍，沒槍的用刀，總之要殺他們片甲不留。”

“好，得令。”小匡子一抱拳，眼神炯炯，大椿用力拍了拍胸膛，此時他已經(jīng)如箭在弦、蓄勢待發(fā)了。

“另一路由我?guī)ьI(lǐng)，凱子輔助，”一直在角落里的凱子，慢慢走上前來，作為一名貴族武士，他的參加顯得有點特殊，周圍的礦工紛紛讓出一條道。

阿杰語氣舒緩下來，“我跟他要趁亂救出世子。”

“什么？救世子，為什么？”小匡子擠上前，他可不希望他的父親為那個貴族少爺有什么閃失，何況妹妹若水正是因為他，才要被沉湖。

“孩子，”阿杰望了望兒子，“這是若水的請求，我不能辜負她，而且，”他掃了四周的礦工一眼，“咱們坎恩族蒙昧了幾百年，要想解放，過上自由幸福的生活，不能只靠炸掉鉆石礦、殺死幾個貴族就能做到。”

“為什么？”山洞里安靜下來，大家不解地望著他。

“我們需要一個能夠調(diào)和貴族、庶民矛盾的人。”

“我們不要什么貴族……”不知是誰喊了起來。

“對，我們的斗爭是要把貴族拉下來，”阿杰嚴肅地瞧了瞧面前一張張迫切的面孔，“但我們不能殘酷的把他們?nèi)珰⒐猓膊荒芟袼麄儗Υ覀兡菢影阉麄儾仍谀_下，自己作威作福。何況他們在這里盤踞了幾百年，勢力根深蒂固，如何統(tǒng)一他們，說服他們，世子是關(guān)鍵。”

“他會嗎？會削奪貴族特權(quán)，保證大家的權(quán)益嗎？”

“會的，他曾經(jīng)向我提過要改革坎恩族社會。”

“為什么？”

“他接受過山外的文明教育，懂得什么是民主、什么是自由，而且有頭腦、會規(guī)劃，能夠帶領(lǐng)大家走出蒙昧。否則，我們殺死一批貴族，說不定幾十年后又會出一批作威作福者。”

大家沉默了，“或許你是對的……”小匡子低下了頭，“只是我們賣力的去救他，可為他而死的妹妹……又有誰能救？”

周圍的礦工叫嚷起來，“是啊，杰叔，圣女真的會被沉湖嗎？如果那樣，大家拼了性命也要把她救出來！”

“不，”阿杰大喊一聲，讓周圍的人吃了一驚。

“千萬不要莽撞，我們預(yù)先都有安排，圣女會在道場上有重要事情宣布，為了讓一切都令人信服，圣女必須要沉湖。”

“為什么？”大家都不解地看著這個一向慈愛的父親。

“弟兄們，難道你們真的以為憑著咱們這三路兵馬就能推翻貴族的統(tǒng)治？”

許多人低下了頭，是啊，他們知道貴族武士的厲害，僅靠他們這些人，雖然有了槍炮，但力量懸殊依然很大。

“要想徹底推翻貴族統(tǒng)治，需要每一個坎恩族百姓參與其中，而能把坎恩族百姓號召起來的人，只有圣女！如何能讓那些甘于壓迫多少代的平民百姓反抗，只有采取最能震撼他們心靈的方式，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圣女的——死。”

角落里傳來默默的抽泣聲，那是大妞，她滿臉憔悴，正深受病痛的折磨，但圣女崇高又悲慘的赴死，讓善良的她忍不住落淚。

“好了，大家散去吧，準備兩天后的戰(zhàn)斗！”阿杰無力地擺了擺手，突然間他蒼老了許多，大妞的眼淚讓他心煩意亂，他想起了慘死的愛妻。

“杰叔，真的不去救若水了嗎？老長不是希望你出手救她嗎？”

“怎么救？”阿杰眼里透著無奈，“為了大家成功起義，圣女必須在眾目睽睽下沉湖才行。而圣女一旦沉入湖中，是生是死全靠她自己了。我們除了多派一些可靠的礦工家屬到圣女湖周遭察看外，毫無辦法。”一想到心愛的女兒在冰冷湖水中苦苦掙扎，一陣摧肝裂膽的痛幾乎令他昏暈，“這幾天我夜夜難眠，總感到會有意想不到的禍事要發(fā)生。像河娃那樣的高手都未曾橫渡過圣女湖，她這個臨時抱佛腳的初學(xué)者能行嗎？族長會那么輕易的讓她沉湖嗎？假使她有幸逃脫，眾目睽睽下，那么寬闊的湖面，她將向哪里逃生……哎——，如果落花谷真有神靈，我真的愿意以生命為代價，祈求他大發(fā)慈悲，救救那個從小離開父母，無依無靠的可憐孩子啊！”幾天里隱忍的情緒突然爆發(fā)，阿杰一時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