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真是很有心計的一個人，今天他找我議事，竟提出用宗教統治庶民。我知道這幾年他一直在為上次的妥協耿耿于懷，知道他總會有所行動，但沒想到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我馬上給予了否定，告訴他庶民們就是再愚昧，也不會對憑空冒出的神仙頂禮膜拜。誰知他卻給我講述了一個在坎恩族流傳已久的圣女傳說：

他們的先人長途跋涉，勞累、饑餓、病痛讓他們死傷過半，當進入落花谷后，他們的族長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一個神女手提花籃，微笑著跟他說，她是這方土地上的神靈，掌管生靈的生老病死、榮辱興衰，說著抓了大把的花瓣灑向了他，然后飄然遠去，消失在落花谷北面一座山峰中……

受了夢的啟示，族長決定定居下來，他相信此地的圣女向他拋灑來的花瓣一定象征著富足和繁榮。果然，定居下來后，他們開荒種田，撈魚打獵，很快就過上了安定富足的生活。這個時候，族長想起了夢中圣女消失的山峰，心想那一定預示著什么，于是帶上一班人馬一探究竟。在那座高高的山峰上，他們發現了一座神奇的山洞，正是在這座山洞里，他們撿到了那顆巨大的被他們稱作圣女之心的鉆石。族長是見過世面的人，一眼就看出這是顆稀世珍寶，估量這座山洞里一定還埋藏著更多的鉆石，于是坎恩族的寶藏之門就此打開。

因為有了這些傳說，坎恩族上到貴族下到庶民都對圣女十分信奉。尤其是那些庶民，由于生活困窘，有病有災時，常向圣女祈福免災。聽了這些，我無言以對，這條計謀實在毒辣，他要讓坎恩族庶民們心甘情愿服從他的殘酷壓榨。更讓我不情愿的是，他竟然讓我負責圣女的挑選。這真讓我左右為難，我一定要想一個萬全之策。

還能說什么呢？坐在圣壇上接受人們叩拜的片段記憶，早已昭示了她圣女的身份。即使記憶還沒恢復，何碧青也已經明白自己的身世一定與坎恩族族長這條毒計有關，可她又是怎么被選中的呢？

因為我負責圣女的選擇，族長破例讓我參加了坎恩族的長老會議，會議被高度保密，參加人也只局限在坎恩族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老和二首領彭龍、三首領杜勝、四首領杜賢、五首領彭虎之間。會議上，針對圣女應該從貴族中選擇還是從庶民中選擇這一中心議題，展開了激烈爭論。一派以暴戾的杜勝為代表，他堅決認為圣女應該從貴族中尋找，在他那簡單的大腦里，庶民就是垃圾，像圣女那樣圣潔的人，豈能從垃圾里尋找。以彭龍為代表的另一派則堅決主張從庶民中選擇。我知道彭龍之所以如此主張是因為他們的孩子都是男丁，先前還以人丁興旺自詡，現在圣女教的提出嚴重威脅到了他們的地位。杜姓、彭姓是坎恩族貴族中的兩大姓，他們的意見能左右長老們的選擇。看來他們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意圖左右圣女的挑選，這正好可以利用。

左右為難的族長問我意見，我知道他也有私心，因為他只有三個兒子，圣女教提出是為了維護他的統治，他可不希望別的貴族趁機搶奪了他的主動權。于是，我提出了關于圣女的幾點要求：

第一，圣女必須在八歲以下的女童中選擇（為的是好左右）。

第二，圣女必須終身不嫁，以此保證她的圣潔。

第三，為了保證圣女的神秘性，選出的圣女終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從此要斷絕與親人的聯系。

顯然，我的意見得到了長老們和族長的贊同，杜勝聽后打起了退堂鼓。我知道幾點要求太過苛刻，對選中的年幼的圣女來說是很殘酷的，但唯有如此，才有回旋余地。

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議題，我提出圣女不管是從庶民中選，還是從貴族中選，都要符合一條標準。那就是被選中的圣女必須讓庶民們誠心誠意的信服，要想做到此點那就必須選擇坎恩族祖先夢到圣女那天出生的女孩。

此言一出，一片喧嘩，大家都認為這個意見好是好，但未必有此日出生的女孩。于是條件進一步寬松，如果沒有此日出生的女孩，那我們就選擇那日之后三至十天之內出生的，假若有幾個，我們索性公開測試。

大家都很愕然，紛紛問我如何公開測試。我說圣女住在圣女峰上，那里是鉆石的寶藏，所以我們不妨把鑲嵌著圣女之心的圣女神劍放入一個箱子里，然后同時放上幾個空箱，誰能選中放有圣女神劍的箱子，誰就將是在世圣女。我的能言善辯和極具操作性的建議得到了長老大會的一致通過，但我知道一件與庶族命運攸關的大事必須提前做好，我想到了阿杰。

何碧青的頭再次不詳地隱隱作痛起來，但此時她已欲罷不能，將要看到最關注的一段，她豈能罷休：

我知道這件事要想成功，保密最關鍵。于是我等到下半夜，外面一片靜寂的時候，才穿上夜行衣，悄然溜出門，沿著小路一路疾行，來到了礦工們的居住區。雖然坎恩族貴族們對鉆石礦看守嚴密，但對于這些低矮破舊的礦工居住地，卻不屑關注。我順利的來到了阿杰門外，敲開了他的門。

他看到我的那刻一臉驚訝，當我把事情原委說明后，他馬上意識到族長此計的陰險惡毒，“不行，一定得想辦法左右圣女的選擇。”他果斷的說道。通過交談，我才知道，這些年這個外來人一直對蒙昧無知的庶民進行著說服教育工作，把山外的那些民主文明意識傳播給他們。在他的引導下，庶民們已經開始有了追求自由、平等的意識。如果族長此時供出個圣女來，他們勢必又要陷入愚昧的安于壓榨盤剝的奴役狀態。

此時，我真是對他刮目相看，而阿杰對我也充滿了信任，這或許與我利用專管坎恩族與華城通道的便利，為他的家人送去了傳達平安的畫像，并附上了一枚鉆石有關。不過那是三四年前，他領導庶民罷工遭到毒打后的事，看來他是個知恩圖報的正人君子。

通過交流，我倆一致認為圣女絕不能在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姐中選。庶民女兒吃苦耐勞，了解庶民疾苦，所以更好引導教育。我告訴他，通過坎恩族史志，坎恩族祖先是在華歷五月十二號那天做了圣女之夢，所以，要選擇那日出生的八歲以下的女孩。阿杰叫起了他美麗的妻子，倆人一塊想，思來想去沒有一個是那天出生的。當我提出五月十二之后十天之內出生女孩有沒有時，他的妻子變了臉色，原來他們正有一個六歲的囡囡，叫若水，生日竟在五月二十，正合適！當時我真是大喜過望，圣女非此女孩莫屬！但沒等我把話說出口，阿杰的妻子已經啜泣起來。可憐這個慈祥的母親，為了不使族長的毒計得逞，她將不得不失去親愛的女兒。我和阿杰都沉默了，看得出阿杰也很痛苦，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同意的。

最后我們商定，為了防止坎恩族貴族中有五月十二出生的女孩，我們索性把他女兒若水的生日定在此日，反正庶民們從來都不過生日，即使熟悉的人也只能大體說出出生年月，具體日子未必記清。另外，我交給了阿杰一本書，書沒什么意義，關鍵是上面有我戒指的特有印記。我告訴他，萬一坎恩族貴族反對他的女兒做圣女，會采取挑選寶盒的辦法，到時候我會想辦法在寶盒一側印上這個印記，讓他的女兒一定記住。此時我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是否成功，關鍵竟在那個六歲的若水身上。一切都是未知數，全靠上天保佑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一切都按照我和族長商定的那樣，裝有圣女降世讖語的寶盒順利被礦工們發現，這個寶盒很快遞到了識字的阿杰手里，當阿杰把讖語的內容告訴那些一直在蒙昧中苦苦掙扎的礦工時，他們整個兒都被振動了。一時間歡欣鼓舞，竟愚蠢地以為圣女出現是為了拯救他們逃離苦海。于是消息迅速傳遍整個坎恩族，裝有讖語的寶盒被他們恭恭敬敬交到族長手里。阿杰算是領教了宗教對這些愚民的威力，他幾年的努力轉瞬崩潰瓦解，沒人再聽他的說教，取而代之對圣女的無限信奉和膜拜。

族長滿意地看著事態向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并放心的把選擇圣女的事交給我去辦。接下來坎恩族上下凡是八歲之下的女孩全被聚到了一起，挨個統計她們的出生年月。坎恩族貴族中沒有五月十二日出生的女孩，這讓我長舒了口氣。但就當我以為事情會按照我和阿杰計劃的那樣發展時，未預料到的事情發生了。庶族女兒們大都渾渾噩噩，她們一生下來只要會走路，就被安排洗衣做飯，壓根沒過過什么生日，所以當問她們的具體出生年月時，大都只知大概月份，具體時間并不知道，這個時候如果若水清楚地說出自己是五月十二出生，不僅會有假充圣女之嫌，無疑也會暴露我和阿杰的關系。我急得抓耳撓腮，恐怖地想到族長發現破綻后會怎樣？但讓我沒想到的是若水竟沒說出自己的具體生日，她跟她的同伴們一樣，只是大致說了自己的生日在五月。我長舒了一口氣，暗地里為女孩的機智稱奇。

接下來，所有五月中旬出生的女孩被挑了出來，竟然有八個，兩個貴族女孩，六個庶民女孩。如此一來，單憑一次測試就決定誰是圣女恐怕不能服眾，族長竟臨時決定以三關測試為準。第一關他讓女孩們一個一個上殿，四周威嚴端坐著坎恩族頭領及長老們，目的是測試女孩們的膽識和禮儀。兩個貴族女孩經過專門培養，進殿后能從容的行禮。庶民女孩大都沒見過什么世面，有兩個沒上殿就嚇哭了，三個雖然進殿但卻嚇得跪在了地上，唯獨若水從容進殿，昂首站在那里，既不行禮，也不下跪，那氣勢恐怕連族長都在懷疑是不是真的圣女下凡。

兩個嚇哭的庶民女孩第一關被淘汰。第二關族長奇思異想，竟讓人拿來了三個籃子，分別放滿了水果、鮮花和五谷。剩下的六個女孩，三個一組前去選擇，這些都是族長吩咐手下做的，沒辦法做上印記，我只得絕望地望著女孩們依次做出選擇：第一組是兩個貴族女孩和一個庶民女孩，很顯然，其中一個貴族女孩聽過坎恩族祖先那個故事，快速選走了裝滿鮮花的籃子，勝出。若水第二組，還好，都是庶民女孩，就在我提心吊膽地沖她使眼色時，她竟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走向花籃。事后阿杰告訴我，他給她講過那個圣女的故事，但即使如此，對于一個六歲的女孩來說也夠難的。第二關勝出的貴族女孩和若水同時進入第三關，選擇寶盒。這個時候又出了問題，杜勝的管家竟然認出了若水就是阿杰的女兒，并偷偷告訴了杜勝。杜勝顯然大吃一驚，他慌忙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族長。族長的震驚程度遠超杜勝，對他來說，庶民的反抗多半源于阿杰的蠱惑，這個時候把他的女兒選成圣女豈不錯上加錯！

他迅速同杜勝來到后堂，很快我就發現被選中的貴族女孩被喊到了小屋里，我知道他們想操縱圣女的選擇。本來說定由我準備寶盒，現在族長竟臨時起意，親自放圣女神劍。我知道他們一定在寶盒上做了記號，那個貴族女孩一定知道了印記在哪里。

就在寶盒搬出的那一刻，我絕望地發現兩個盒子锃明瓦亮，根本沒有什么印記，如果這樣，盒子擺放位置應該有玄機。我看到他們把那個貴族女孩領到了左邊的寶盒前，若水被領到了右邊。我急中生智，悄悄跟身旁的二首領彭龍說道，如果貴族女孩被選中，恐怕她們家族將成為坎恩族新得寵的一股勢力。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彭龍大聲喊道：“等等，這樣選寶盒太容易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讓族長很不滿，但他不好當眾駁他的面子。只好問他怎么辦？他走過去，讓女孩背過身，將寶盒來回一陣挪動。等到女孩們轉過身，就連在場的我們也分不清哪個是原來左邊的寶盒。貴族女孩蒙了，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她猶豫著選擇了左邊的寶盒，而若水毫無選擇余地的選擇了右邊那個。奇跡出現了，打開寶盒的那刻，我真是欣喜若狂，圣女神劍竟在若水的寶盒里！

或許這是上天的安排，若水就是坎恩族人的圣女！那一刻我甚至開始相信圣女神靈真的存在，她是否看不慣坎恩貴族的暴虐，派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孩拯救大家。但族長可沒那么興奮。事后他單獨把我留了下來，無限憂慮地告訴我，選中的圣女是阿杰的女兒。我故作驚訝，也表示了自己的擔憂。不過，我轉而安慰他道，阿杰在庶民中很有威望，他的女兒成為圣女，或許庶民們會更加信奉。族長被說動了，但他決定從今天開始，圣女將全權由我培養，斷絕她跟家人的一切來往。同時，他強調道，用最好的珍寶、最華麗的衣物侍奉她，讓她住最奢華的神廟，總之要把這個窮苦出身的庶民女兒培養成徹頭徹尾的貴族。

……

“青青，青青，該吃飯了！”老匡嬸推門進來，發現一沓資料掉到了床下，何碧青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