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在顧念的催促下，雁行云給她辦理了出院手續(xù)。

他們再次來到云若海，雁行云蹲在岸邊，將手伸入水中。

云若海中，已經(jīng)完全沒有天湖之水的氣息。

幾百年過去了，他不應(yīng)該心存僥幸。

他甚至連感嘆滄海桑田的時間都不肯留給自己，立刻便開口，用水語呼喚龍鯨。

水面忽然爆起水花，漫天飛揚，龍鯨在湖心一躍而起，飛快的朝著他游了過來。

其歡呼雀躍之態(tài)，就連顧小行和小月牙，也能感受得到。

龍鯨游到岸邊，雁行云直接跳到它的背上。

顧小行想要跟過去，卻被小月牙拉住了：“我怕。”

她的直覺告訴自己，眼前這個歡脫軟萌的家伙，很危險。

顧念想起之前小月牙幾乎鬼氣散盡的事，便對顧小行說：“小行，你們先去別處玩，我們辦完事就回來叫你。”

顧小行雖然有些好奇，但他對顧念向來是奉若神明，也就沒有反對，帶著小月牙去別處晃蕩了。

雁行云伸出雙掌放在龍鯨身上，去感受從前那個發(fā)生混亂的傳送域法陣。

如果他猜得沒錯，招搖山中的時空亂流，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傳送域造成的。

如果他能修復(fù)法陣，讓山中的時空亂流消失，那么至少也應(yīng)該得到四星級甚至更高的工作評估。

而且，他也不希望有人回到過去，發(fā)現(xiàn)云門消失的真相。

他想起從前父親教過他的知識，元力流轉(zhuǎn)和傳送域設(shè)置的技巧，包括法陣上卦紋的繪制，各個卦紋之間靈犀的產(chǎn)生，元力注入的時機和大小，最重要的，是如何讓它們與天地相通……

他得到師父的教導(dǎo)，回頭再想起父親教過他的東西，才明白父親是多么了不起的一個人。

因為早在幾百年前，父親便已在嘗試化用天地元力，來完成法陣的設(shè)置，令法陣不受地脈的限制，隨著念狩自由移動。

而類似的研究，協(xié)會才剛剛起步。

云門的隕落，讓除念師的術(shù)法研究，推遲了幾百年。

雁行云仔細(xì)查看才知道，并非傳送域發(fā)生混亂，而是因為幼時的他設(shè)置不當(dāng)，使得構(gòu)筑傳送域的法陣發(fā)生爆炸，現(xiàn)在龍鯨身上只剩下一個殘陣，卦紋和靈犀僅余十之三四。

盡管如此，這個殘陣竟然還能實現(xiàn)傳送域的部分功能，將顧小行傳去冰島，又將他們二人傳往莊園，不得不說，真是令人驚嘆的杰作。

現(xiàn)下要修復(fù)法陣，以雁行云之能，尚不能直接畫出所有缺失的卦紋，令其與原有卦紋產(chǎn)生靈犀。

因為當(dāng)初畫下卦紋的，是云門最強的皇級除念師，而雁行云的修為，最多能勉強畫出一兩個注入等量元力的卦紋，要全部補齊，遠(yuǎn)遠(yuǎn)不夠。

最快的方式，便是去尋找仍然存在于這個時空中的卦紋，嵌回陣中，再輔以元力，生出靈犀。

所幸卦紋與法陣可產(chǎn)生感應(yīng)，要去尋找并不太難。

打定主意，雁行云跳回岸邊，手指翻飛，結(jié)出一個奇怪的手印，顧念幾乎是立刻便確定，這是云門的術(shù)法，因為雁行云從前很少會使用這么繁復(fù)古拙的結(jié)印術(shù)，與他心念相通的靈書文字要迅速方便得多。

隨著結(jié)印的完成，雁行云掌中出現(xiàn)了一團水球，龍鯨躍起，鉆入水球之中。

也不知他收在哪里，下一秒水球就消失了。

顧念目瞪口呆的望著他，大得像艘船似的龍鯨，就這么變成了拇指大小？還能隱身？

雁行云解釋道：“這是云門的術(shù)法，名為滄海一粟，念狩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正常生物，偶爾帶在身邊也是可以的。”

顧念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雁行云開車，借由龍鯨身上的法陣感應(yīng)，向離得最近的卦紋駛?cè)ァ?

路很熟悉，車子停在了招搖山下。

這也難怪，山中遍布時空亂流，想必便是那些卦紋造成的。

上山路上，依舊有人守著，顧念正要帶雁行云過去，卻看見他大步走了過去，身手利落的將那兩人打暈在地。

顧念愣在原地。

她印象中的雁行云，不會這樣做。

她知道他變了，但當(dāng)這種變化真切的展示在眼前時，才令人震驚。

雁行云等了半天，不見她跟上來，回頭看見她正在發(fā)呆。

“顧念？”雁行云小聲的叫她。

顧念如夢初醒，小跑著跟了上去。

“是不是嚇到你了？”顧念的反應(yīng)雁行云都看在眼里。

“沒有……你突然就會打架了，我有點吃驚。”顧念不想因此與他產(chǎn)生隔閡，急忙解釋。

“我一直都會，只是從前忘了而已。”雁行云淡淡的說。

父親不僅教他們兄弟學(xué)習(xí)術(shù)法，也教導(dǎo)文武之道，只是后來他失去記憶，流落在地下格斗場，受盡苦楚，便對武術(shù)莫名的抗拒起來。

連師父教他拳腳功夫，他都不肯學(xué)。

現(xiàn)在想來，也許更深層的原因，是他不愿回憶起從前。

顧念知道，從前那個斯文有禮，待人和善的雁行云，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她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把手滑入他的掌中，默默與他同行。

“顧念，你不用擔(dān)心我。”雁行云突然開口。

顧念抬頭看他。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會讓自己有事。”

雁行云知道，今后的復(fù)仇之路崎嶇難行，遠(yuǎn)離顧念才是對她而言最好的選擇，但他做不到。

有顧念在，他還能是個人。

沒有了顧念，他便只是復(fù)仇的軀殼，甚至魔鬼。

顧念沒有說話，只低下頭，緊緊的抓住他的手，淚水無聲的落在地上。

在這世上，他們是彼此最后的溫暖和依靠。

忽然，草叢中一團光芒印入濛濛淚眼，雁行云也停下了腳步。

“找到了嗎？”顧念偷偷抬手，想要擦去眼角淚痕，卻被雁行云搶了先。

他用手背輕輕為她拭淚，嘆道：“你這么愛哭，勸是勸不住了，我只能勤快一點，給你擦掉好了。”

顧念破涕為笑：“我哪有愛哭！”

雁行云忽然攬她入懷，聲音在她耳邊低低響起：“顧念，我知道，你是在替我哭，所以，從今往后，我會替你擦去所有的眼淚。”

顧念的心又不受控制的亂跳起來，她聽見自己問了一句：“往后是多后？”

“直到我魂飛魄散，萬念俱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