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的人，緩緩地轉過身來。黑色的斗篷松松垮垮地披在肩頭，寬大的兜帽將整張臉隱入黑暗中去了。他緩緩地走出幾步，鏡子里的映射也隨著他的移動改變著——走到那被磨得發亮的王座前，他看著那建木雕成的王座若有所思。

“應龍已經去了北海，你繼續盯著青丘——搞清楚……那天狐到底要做什么……”

“少君，現在青丘沒有崆峒印庇佑，那天狐又是力量薄弱……不應該是我們動手的最好時機嗎？”他是不懂了。

“是個好時機，可是……”畫面中的人抬手撫過那王座，又說道：“只有那天狐知道重塑崆峒印的方法……”

“崆峒印對于我們并沒有任何用處！”崆峒印的確力量強大，但是那力量與他們魔族卻不是可以相合的！于他們，那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石頭罷了！

“那東西……對我們有用……”

“有……”他還想問，卻見那人向他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他便是恭敬地低下頭沉默了。

那人在王座上坐下，抬起一只手摘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的卻不是他的臉，而是一張半面的黑色蛟龍面具，“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是。”他抬手應了。

王座上的人滿意地點頭，面具下的一雙四角鳳眼微微瞇起勾起嘴角，就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意，“你與應龍的不同……便是好奇心終會害死貓了……”

……

“云延……你今天的回答太厲害了！”千凝俯身到涂山云延旁邊喊道。

“這會才覺得我厲害啊？”涂山云延被她這么夸獎心里頭還是挺高興的。

“嗯！除了自戀我終于找到你第二個特點了！”

一口佳釀流進喉嚨里，卻冷不防地被嗆到了。他轉過頭，看著大快朵頤的少女，無奈地搖頭——她上輩子是不是被餓死的？

“連軒，你多吃點！”千凝吃著還不忘提醒一旁的楚連軒。

“我……不餓。”楚連軒看著滿桌子的菜品和一臉滿足的少女，不禁又想起那天在楚家小院的場景，心頭一陣酸楚。

千凝知曉他的心事，心頭也是一陣苦澀——也就放下碗筷，兩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一股暖意從手間流到心頭，他抬起視線看著她。

“連軒，我知道你在為奶奶的事難過……對不起……”她說的真誠——雖然有天狐那般解釋，但是楚奶奶因為她，因崆峒印之事而死是事實！無論如何，她不能置身事外。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找到殺害楚奶奶的人，親手為奶奶報仇的！”她看著他，目光那般堅定——他向他點頭，就又聽她說道：“但是……連軒，死者長已，生者堅強……”

“死者長已……生者堅強……”他重復道。

“我跟云延……也都體會過失去親人的痛苦……”她說著，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側的少年——他的眸底有一片灰暗。

“你們……”楚連軒有些驚訝，人世間的傳說里，擁有神力的人不是都是不老不死的嗎？

千凝看出了他的困惑，可是還沒等她開口，涂山云延已經說話了，“一千年前，青丘跟魔族間曾發生過一場戰爭——千凝的父親……和我父親都犧牲在在那場戰爭里了。”

楚連軒看著他們，目光里是說不出的情愫——他只以為他們不曾失去過至親，也自然不懂他的痛苦，原來……

“云延，我們活著……不僅僅是為我們自己，還為了有那些離開了我們的人。”她看著他，少有的認真，“我們是要……替他們活下去啊……”

“千凝……”楚連軒眼底有感動，那昏暗的眸子里也終于有了一點光。

涂山云延被這氣氛感染，不由得也是鼻尖一酸，眼眶就紅了。他是抬起手想抹抹眼，又突然瞟見兩個人緊緊地我在一起的手——少年的目光，也與她的糾纏在一起了！

“咳咳！”瞬間皺眉，他垂下手，不滿地嚷道：“飯都涼了，我還沒吃飽呢！”又是偷偷打眼旁邊的兩個人——他們兩個卻沒有絲毫要松手的意思。

心頭涌上一陣醋意，筷子一下一下地戳進碗里的白米飯里，不一會兒，那碗米飯就變成了馬蜂窩的形態。

……

夕陽的光輝籠罩著整座宮殿，仿佛是披下了一件暖色的薄紗外套。清幽的香氣四下飛散，這香氣來自石階上擺放著的一盆香雪球——小巧的花朵仰著腦袋，淡藍色的光輝鋪了一片。

院里的若木伸展著四肢，投下的陰影蓋住了石階上女子的影子。似水柔情的女子，一只手扯住了寬大的衣袖，一只手提著灑水壺小心翼翼的往那花朵間澆著水。

一旁的婢女看著這副場景，忍不住陶醉——她實在想不明白——這純狐三娘長相傾城，才華橫溢，又是狐后的親妹妹身份尊貴，為何三千歲了還沒嫁人？

正想著，她又聽到身后有腳步聲，轉過頭，她卻是倏然間慌了神，“狐后。”

女婢有些慌亂的聲音傳入耳朵，花盆便的女子卻一點都不理會，悠然地繼續著手里的動作。

狐后揮揮手，示意所有人先下去。

悄無聲息地走到她的身后，她目光冷冽地看著她。

“姐姐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了！”純狐女嫣將水壺放在一邊，打理著被扯皺了的袖子。

“嫣兒。”她厲聲喊道，可是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陌生——她有多久沒喊過她的名字了？

“狐后還是尊重些，喊我三娘比較順口。”她說道，卻不打算轉過身去看她。

“嫣兒，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好嗎？難道一千年了你還要怪我嘛！”狐后的聲音，包含滄桑。她在這世間活了幾千年了，也累了幾千年了——她真的累了！

純狐三娘輕笑，“我怎么敢怪罪狐后呢！”

“嫣兒，無論如何我是你姐姐……我們都是青丘的子民。”狐后說著，祈盼著眼前的人能轉過頭來看她一眼，“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