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過年的時間像瀑布一樣飛逝著，轉(zhuǎn)眼就到了除夕夜的前夕。

h縣這邊……

“杰拉爾，還要加班嗎？”錢師父沖杰拉爾問道，“最近進步挺快的，要適當休息一下啊。”

“您先回去吧，師父”，杰拉爾用袖口擦了擦要流到眼睛里的汗滴，“今天都二十九號了，您還要準備一下明天過年的事情吧，年貨什么都買齊了嗎？”

錢師父正往自己身上套著一層又一層的衣服，“買齊了，你呢？怎么打算的？陪女朋友？”

杰拉爾點點頭，“這次值了這么久的班，就是想陪她過個節(jié)。”

“那你怎么不申請30號的假期？我看值班表你明天還有半天的班啊。”

“上面說趕個活，三十號有個員工上午有事來不了，讓我頂半天，我申請了半個月的休假嘛，在她那兒待的時間挺長的，就答應了。”

“這樣啊，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門剛關上就又被推開了，杰拉爾有些驚訝的看著來人，“梁師傅，今天你還加班啊？”

“是啊，反正回去也沒什么事做。”

杰拉爾知趣的沒打算再繼續(xù)問下去，手機鈴聲恰巧在這時響了——陌生號碼——“喂，哪位？”

“伊凡。”

“怎么了？”杰拉爾起身，沖梁師傅笑笑出了房間，順手把門關好。

“告訴你個消息，這邊基本上確定了，老頭子要朝A市發(fā)展。你現(xiàn)在在哪兒？我是來給你提個醒，那事真做了，以后這一片都不能混了。你跟嫂子找個好地方待吧。”

杰拉爾沉默著，沒開口。伊凡是唯一一個自己告訴了他關于艾露莎的事情的人，之前也是唯一一個幫自己找艾露莎的人。

但是自己來到這邊的消息沒告訴他，歸根結底還是不夠信任。衡量一下利弊，A市如果最后一定待不下去的話，那么現(xiàn)在告訴他不僅對小艾和自己沒有任何威脅，還能夠增加兩個人的信任感。

“我們現(xiàn)在就在A市。”

伊凡怕是也沒想過自己猜的這么準，一時沒說出什么話來，“這樣的話，嗯……算了，我也幫不上什么忙，等到有消息時再和你聯(lián)系吧。”

“好。”

“伊凡大人！”剛掛了電話就被別人叫了一嗓子的伊凡心臟都被嚇的緊縮，不自在的把手機塞進衣服里，臉色不耐的說道，“想嚇死人啊。”

前來的小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明明看伊凡一直在賞花啊，“老大讓您過去開會。”

“知道了。”不耐煩的把人趕出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鳩拉是想做什么了，扔了一段時間再用一段時間再扔一段時間，算一下就知道這次任務是誰出手了。

果不其然，“開會”說的就是最近出貨的事情，而且交給了前段時間風頭大盛但是被冷處理了一個月的家伙。

看接受任務后感恩戴德的家伙伊凡就覺著惡心，老大多疑的性子下面有幾個人不知道的，還裝出這么一副樣子。

房間里有暖氣，杰拉爾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幾句話的功夫身上就冷透了。杰拉爾趕緊回房間，一推門就看見梁師傅愣神的模樣，平時見他一碰陶瓷就是兩眼放光的樣子，現(xiàn)在這樣子雖然罕見，杰拉爾也好奇，但也只是提醒他塑型的黏土已經(jīng)塌了。

杰拉爾一向話少，今天被伊凡告知了這么一個消息，更是沒什么話了。他還不知道小艾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她愿不愿意陪自己離開A市。

其實小艾挺善解人意的，只要他開口，一切挺好說，但是她只要有一點兒不愿意，自己都不想勉強啊！

“杰拉爾，都二十九了，今年不回家過年了吧？”梁師傅一直以為杰拉爾是離家務工的小青年。

“不回了。”

“那你請這么久的假去陪你女朋友？”

“嗯。”

“真好啊，你要珍惜你女朋友啊！”年過半百的梁師傅用一種羨慕的眼光看著杰拉爾，被這眼光注視的杰拉爾不知怎么回事，感覺心口發(fā)悶，手上的動作也順暢不起來了。

“梁師傅，要不一起吃頓飯吧，我明天下班就走了，你帶我這么久我還沒好好感謝過你。”說著，徑自起身去了洗手間。

梁師傅在硬板凳上看了杰拉爾的背影兩秒，也跟著起身了，“行，走吧，吃火鍋，正好喝兩個。”

杰拉爾已經(jīng)洗完手出來了，喝酒嗎？好久沒有過了。如今回頭再看那些日子，感覺久的像幻影一樣了。

杰拉爾有意灌醉梁師傅，梁師傅也是有意讓自己喝個痛快，一來二去，桌上菜一半沒下去，兩三瓶白酒已經(jīng)見了底。

“梁師傅，再吃點菜。”杰拉爾邊說邊往梁師傅調(diào)好醬料的碗里放丸子什么的，梁師傅喝完酒雖然話多，但也很聽話，給什么就吃什么。

嘴里的丸子剛剛咽下去，梁師傅就迫不及待的開口說話，“年輕人，杰拉爾，我，嗝，我其實特別羨慕你，你知道嗎？”

杰拉爾又夾了筷子白菜放進梁師傅碗里，“哦？是嗎？”

“別給我夾了，我不吃了”，梁師傅擺手，眼睛都沒了焦距，“我說真的，你還年輕，還有很多路走，很多事情能做，不像我一樣，想后悔都沒得后悔了。”

杰拉爾看著梁師傅把剛剛說不吃的白菜一口填進嘴里，才問到，“您后悔什么？”

“我后悔！我后悔！現(xiàn)在家里還沒個人！等我吃飯！那不算家！不算家！”

一向斯文的梁師傅用力錘著桌子，幸好杰拉爾有先見之明選了最角落里的桌子，可是還有不少人往這兒看，杰拉爾好像沒察覺到一樣，安撫性的問道，“怎么了，師傅？”

梁師傅把頭從放在桌子上的胳膊抬起來，動作有些別扭，好像是從眼角蹭過去的，杰拉爾看見后迅速低下頭掩飾性的撈著剛下鍋還沒熟的菜，漫無目的的動著勺子，聽著梁師傅開口。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想起來年輕的時候也跟你差不多，有個喜歡的人，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后來，因為追求自己喜歡的事業(yè)，拋棄了自己喜歡的人，有些遺憾。”

杰拉爾把勺子拿出來放回盤子上，菜都還沒熟，自然什么也盛不出來。“只是有些遺憾嗎？”真是嘴硬的大叔。

梁師傅仰頭灌下一杯酒，像是從里面獲得了勇氣，“也可以說，很遺憾。”

杰拉爾往他小碗里放了易熟的青菜，梁師傅吃了青菜蘿卜，又喝了幾口酒，才重新開口，“其實好像也沒什么遺憾的。我做了我自己喜歡做的事，現(xiàn)在依然在做，樂在其中，而且還和她距離不遠，但又是真真切切的沒有臉去找她。”

這下輪到杰拉爾驚訝了，“師娘知道這事嗎？”

“誰告訴你你有師娘的？”梁師傅沖杰拉爾擠眉弄眼的笑著，像個偷到糖吃的孩子，“我就是因為她在這兒才來這兒努力的。”

“那這個師娘，知道嗎？”

“她肯定知道。但是我沒有勇氣說起這事，她可能知道我什么意思吧，我也不清楚。”

杰拉爾聽不下去，“師娘現(xiàn)在也是自己一個人嗎？你不打算去找她？”

“她沒有孩子，有一個侄子一個侄女，她有老公，十幾年前出事死了就沒再找。至于找她，我想過，但是仔細想想，還是就這樣吧。”

“你的喜歡對她有什么傷害嗎？”

梁師傅搖搖頭。

杰拉爾不大明白。他愿意用這么久去找一個也許永遠找不到、也許已經(jīng)不記得他、也許已經(jīng)有家庭的人，他怕小艾拒絕他，但他還是愿意給她一個最美的告白，最好的心意。他不明白，既然一個人的喜歡對她造不成什么傷害，為什么不在一起？

“我以前曾經(jīng)拋棄過她，為了追求自己喜歡的，我現(xiàn)在還是不想放棄我追求的東西。因為我放棄了，就什么都沒了……”

那天梁師傅說了很多，很多話都是重復的，顛倒的，杰拉爾很有耐心的陪著他喝，聽他說話，到最后火鍋店要關門了，杰拉爾又送他回家。

梁師傅的家很簡單，很干凈，有一整面墻滿滿的都是獎章獎杯證書。

杰拉爾沒有刻意去看，但是還是瞟到了瓷器等字樣，梁師傅追求的從來都很好猜，他看向陶瓷的眼神從來都不是看向死物的眼神。

晚上的月光很好，杰拉爾走回自己租住的地方，酒喝的不多，其實就算是喝多了，他看上去和平時也不會有什么區(qū)別的。萬一隨便說錯句話，會死人的。

杰拉爾猛搖搖頭，因為伊凡的一個電話把一些不好的回憶都牽扯出來了，又因為梁師傅的一番話，不，杰拉爾溫軟的笑笑，他是一直都在想念小艾的。

明知這個時間她可能睡了，杰拉爾還是控制不住想要看到她，聽到她的聲音。都是毛頭小子才會做的事情，杰拉爾一邊在心里唾棄著自己的行為，一邊拿出手機撥了號過去。

嘟嘟……嘟嘟……嘟嘟……

沒聽見嗎？杰拉爾停下腳步，屏住呼吸聽著對面的忙音。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