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朗已察覺到不妥，大步朝前走去。圍在正殿前的弟子，一看到大師兄走來，蜂擁上去。

昀澤和顧靈芷落在后面，正要跟上去的時候，大腿忽然被人抱住了。

顧靈芷低頭一看，不知該哭該笑，“蒼濟師父。”

他們?nèi)嘶貋頃r走的是小路，往正殿去的路上要先經(jīng)過煉丹房。方才，他們只顧著留意正殿那邊的情況，沒留意到煉丹房，這邊的屋頂被炸了個大窟窿。雖然也是一地碎瓦片，但顯然沒有正殿受損得嚴重。

蒼濟長老坐在煉丹房外面的地上，披頭散發(fā)，臉上身上雖然沒有傷，但都蹭著不少灰，衣服和頭發(fā)都有燒焦的痕跡。

他一看到顧靈芷，就“嗚哇哇”地叫著，“小靈芝啊，我又失敗了啊。”

顧靈芷想要安撫一兩句，卻不知從何開口。她朝正殿的方向看去，心中焦急，但蒼濟長老孩子似地扒拉著她，嘴里喃喃地自說自話：“北山子、蒼耳、靈梧……”他抓耳撓腮道：“全是金貴的藥材啊，全廢了啊，我的心血啊……”

“那個……”顧靈芷想了想，斟酌詞句道：“失敗乃成功之母。”

“這都太姥姥了呀。”蒼濟長老似被戳中傷心事，“嗷”地一聲嚎叫起來，把顧靈芷嚇了一跳。

她正要說什么時，看見她師父，也就是北淵宗掌門元空子走了過來。

“師弟呀！”蒼濟長老一看見元空子，就放開顧靈芷，撲了過去，但按還是小孩子似地，扯著元空子的衣袖，把煉丹失敗的事情念念叨叨又說了一遍，似乎全然沒有留意到正殿發(fā)生的事情。

“師父……”顧靈芷神色凝重，略擔(dān)憂地朝正殿那邊看了一眼，“我……”

元空子朝她擺擺手。

師徒兩人正說話時，蒼濟長老不知怎么扭頭朝正殿那邊瞧了一眼，立馬炸了，大吼一嗓子，“那個烏龜王八蛋干的這污祖宗十八代的事！”

顧靈芷還在發(fā)怔的時候，蒼濟長老已經(jīng)甩開了元空子，大步流星地朝正殿去了。

她莫名感覺噎了一噎，哭笑不得。

等他們趕到正殿前面時，景朗已經(jīng)察看了一圈周圍的情況，“爆炸點應(yīng)該有兩個，都在殿內(nèi)，分布東西兩面。”

這座正殿雖是北淵宗內(nèi)最大的建筑，但平日里只做議事、祭祀和禮儀接待方面的用處，所以爆炸發(fā)生的時候，附近的人并不多。加上大部分弟子剛剛參加流風(fēng)谷的宴會回來，都各自回了弟子房。

“只是……”景朗說著，垂下的眼眸，“爆炸的沖擊力太大，有四名在附近打掃的弟子受到波及，兩人當(dāng)場身亡，一名重傷，一名輕傷，已經(jīng)送往藥廬救治。”

元空子臉色陰沉了幾分，沉默不語。除了外出云游的兩位長老，包括蒼濟長老在內(nèi)的其余三位長老都趕了過來。看著滿目瘡痍的正殿，幾人神色復(fù)雜。

顧靈芷沉著臉，目光從殿外移到殘破的殿內(nèi)，又從被炸得剩下一截墻壁的正殿西墻移到殿外的站著的弟子身上。

在北淵宗清修的弟子可以大致分作兩類。一類來自盛京的名門望族，他們有來此小住的，也有正經(jīng)在這里拜師學(xué)藝的。另一類，則是專門為學(xué)藝而來，或有人舉薦，或通過考試，拜入北淵宗。前一類，多為外門弟子，后一類則幾乎全是內(nèi)門弟子。

北淵宗不限制外門弟子的去留，只對內(nèi)門弟子稍微嚴格一些。

殿前圍作一團的弟子，按如上兩類，大致分成了幾撥。前者，大多在商量如何請辭和離開，有些人甚至已經(jīng)暗中派奴仆回去弟子房收拾東西了。而后者，多神色凄然地望著正殿。和前一撥人不同，后者大多自小拜入北淵宗，不說見證著這里的變化，也長久地和這里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相處、生活了許久。

乍然見此變故，難免心中愴然。

每逢變故，最易見人心。

所謂和北淵宗交好的天陽門和玄陰派，各有領(lǐng)頭弟子來請辭。雖說話語間也有留下幫忙的意思，但都是些虛禮罷了，明明一個兩個都火急火燎地，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看到他們，顧靈芷想起另一撥人馬來。今日到天闕山來，求見北淵宗掌門不得，摻和了一腳宴會的四皇子一行人。他們從山道趕回來的時候，聽景朗說，宴會結(jié)束后，四皇子一撥人馬就離開了。

沒過多久，北淵宗的正殿就被炸了。

這難道真是巧合？

站在正殿前的顧靈芷忽然身子晃了一晃，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還是在附近的昀澤眼明手快，伸手攔了一把，才沒有讓她直挺挺地一頭磕在地上。

這一覺，顧靈芷睡得比方才要長，但卻不怎么沉。她能感覺到有人在她身邊走動，也能聽見有人在她身側(cè)低語。

可是，講的什么，她卻聽不清楚。腦袋里像蒙著一團云，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得那團云霧漸漸散開，她仿佛才重新掌控了自己身體的自主權(quán)。

察覺到她開始清醒，一雙手先探了過來，搭在她手腕處，摸了一陣，便聽得蒼濟長老那粗沉的聲音，“行了，沒事了。”

顧靈芷雖然還摸不清楚自己身體是個什么情況，但她才剛有點動靜，蒼濟長老就這么急著過來替她把脈，想來問題有些嚴重。她兀自定了定神，張開眼睛后，正打算說兩句俏皮話，表示一下自己沒什么大問題，迎頭卻撞見自己師父投來的眼神。

到了嘴邊的俏皮話，忽又退了回去。

見愛徒如此，北淵宗掌門元空子什么話也沒說，只屏退了其他人。他緩步走到顧靈芷床榻邊上，坐下來，悠悠道：“說吧。”

顧靈芷噎了一噎。

元空子今年已四十有余，但常年清修，靜心養(yǎng)性，看起來比尋常這個年紀的人還要年輕上許多，面容上看著像是才三十歲出頭，但須發(fā)微微發(fā)灰，眉宇間透著一股逸仙的散淡。

雖然知道事情瞞不過師父，但她并不希望讓他憂心。

元空子看她一眼，問道：“還想瞞著？”他語氣和緩，但聲音微微壓低。

顧靈芷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點，剛想開口，聽元空子道，“你身上的封印，已經(jīng)解開了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