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沒有雪，風不大，長安街頭依舊很熱鬧。

許昂捂著拐杖，走得很慢，街頭曾經令他煩惱不無的吵雜聲，今日似乎變成美妙的樂章。

他感覺很輕松很愉悅，腳上隱約的痛楚都變成了一種享受。新德勝樓就在眼前，他相信一會見到方武惱怒而無奈的表情的話，自己的心情會更加愉悅。

他已經拿到了會首的位置，數萬兩例銀正在源源不斷地進賬，還能渴求什么？

當然，這些全拜姓方的所賜，若不是他設的圈套讓自己鉆，又怎么會這種契機呢？只是姓方的發現自己被打臉，他的內心又是如何的懊惱呢？

當他踏進新德勝樓，身邊的跟班趾高氣揚地對大堂伙計喝道：“去告訴你們方當家，說是餐飲行會許會首到！”

那伙計正在忙活，頭也不抬一下，只是隨口應道：“當家的不在，你上了二樓自有人接待。”

有些失落的許昂在跟班的攙扶下，終于上得樓來。一高挑女子迎上來問他們有何時，許昂眼皮不自主地跳了幾下。看著那女子的身材，他不由得想起了在德勝樓輸掉的丫鬟。

不同的德勝樓，不同的許昂！他相信這次自己會將之前輸掉的，翻倍地贏回來！

清靈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且瘸著腿的男子，莫名地生出一種厭惡。她將人領著武媚跟前，說道：“媚娘，此人要找方二郎！”

“敢問這位郎君，找我家二郎有何事？”武媚帶著淺笑問道。

“我……我要找他談些生意！”許昂突然有些結巴起來，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狠狠地撞擊了幾下！

天下怎么會如此絕色的女人！我需要這個女人！她是屬于我許昂的！我許昂發誓，一定要讓姓方的跪倒在我面前，乖乖地將這女人給我奉上！

“敢問是哪方面生意？若是酒樓采買的，可以找李掌柜；若是餐飲，找何掌柜；其他的可以跟小女子說便可。”武媚看著對方那種貪婪的眼神，不動聲色地說道。

“那好，那好！”許昂面對佳人，居然沒有被怠慢的感覺，“在下餐飲行會會首許昂，得知方當家之前采買了大量大豆。本著同行互相，特地來幫他解決這個大難題。”

“許會首原來想要買我們的大豆，直接說就行，無須繞得如此復雜。敢問許會首開的價錢如何、準備需要多少量？”

許昂清咳了一下，說道：“有多少就要多少吧，價錢嘛就按八成，每石一兩二。”

“量不多，也就三萬石吧。許會首這價錢只怕記錯了吧？”武媚不置可否地說道。

許昂搖搖頭，說道：“許某沒記錯，據許某了解，你們之前采買時有一兩、有一兩五直至后來的二兩。就折中按一兩半的價錢算，給你八成即一兩二。”

“目前行情二兩六，許會首若是只要幾百石，小女子可以作主按此價給你。若是大批量要，就得按三兩！少于此數，許會首請回！”

武媚態度堅決，斬釘截鐵的。

許昂聽罷哈哈大笑起來，姓方的腦子有病吧，既然讓這么個白癡女人來作主？他開始懷疑自己對這女人美色的垂涎是否理智。

“你們囤積大豆，無疑就是為了榨油！三萬石大豆榨出來的油估計可夠你德勝樓用一百年！若是許某不收，恐怕往后就會爛在庫房里！再不濟，明年新豆上來，你們的舊豆也將一文不值！敢要三兩？哈哈哈……”

武媚泯了泯茶，依舊風輕云淡地說道：“許會首允下給全城酒樓供油，一個月怎么也要幾百石油，按一萬出油率，就得幾千石，半年下來怎么也得大幾萬石豆！不知你手頭有多少豆，能榨得多少油？許會首不怕沒油供給人家，信譽一落千丈？

許昂頓時臉色沉了下來，想不到龐大的數目此女張口就能說八九不離十。他手中只有一萬石，出油也就一千左右。按尋仙樓的用油量，一個月就得十幾石，全城大小有三百多家酒樓呢。按一個月用油五百石，每月剛需五千石大豆。半年下來，可不就要幾萬石大豆？

他正遲疑之間，武媚繼續說道：“許會首也別想打其他地方的主意，能大量供豆的不在乎東都洛陽。但前陣子已有商人販賣一批過來，想必也沒多少存貨了，算上腳錢、耗損，只怕花費也不低。”

許昂突然有一種崩潰的感覺，挫敗感深深地撞擊著他的心里。

而對方呢，則在步步緊逼：“想必許會首一時拿不定主意，不如先行回來考慮清楚。我家二郎交待過，只給許會首一次機會，往后來一次價錢就上揚一錢。意思是下回價錢仍舊三兩，再有第二回則三兩一。德勝樓是歡迎許會首常來的！”

許昂不知自己是怎么離開新德勝樓的，許允見他臉色不佳，連忙問出了什么狀況。

“王八蛋！他們怎敢如此囂張！就讓他們爛掉好啦！”得知詳情，許允破口大罵！

“只怕還得跟他們買。”許昂沉思許久，頗為惱怒地說道。

“怎么可能，白白讓他們賺近五萬兩！”

“咱們壟斷全城的供油，按理中間還是有得賺頭，且咱們還有例錢收，光例錢也能收得回三五萬兩！大不了也就大半年持平吧，眼光放長遠一些。”

“咱的出油也就剛剛一成，除非往里面滲水！”許允突發奇想。

“有讓人試過，只是油水不相容啊！”許昂不無遺憾地說道。

此時的方武正在朱雀大街忙于舞臺的處理，離演出只有三天了。幸好房二、尉遲黑碳、秦懷道三人都領著家丁來支援，事情就輕松多了。

幾大紈绔現在將方武奉為神明也不為過。

當他們各自捧回四千兩，令家里人刮目相看。想想他們之前可是什么人來的，盡是惹事生非的麻煩精！哪個不挨投訴、不挨賠錢了事的，這回生性了，光明正大地得了錢回去。（雖然是靠賭贏來的）

紈绔們出馬，鴻臚寺的蟹兵蝦將哪敢再刁難，加上有馬周在后面周旋，自然順利多了。

說起馬周，他給了方武五幅字，其中一幅是魏征的，另一幅則是岑文本的，自己占三幅，他的意思是讓方武選一份滿意的來用。

方武很是感慨，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三人都是方武欣賞的文官，果然湊一起了。難得的是三人的字體都俊逸灑脫，特別是馬周的正楷，隱約有歐體的風格。

歐體就是唐代書法大家歐陽詢，下筆力道勁險，篆體尤精，飛白冠絕，峻于古人，擾龍蛇戰斗之象，云霧輕籠之勢，幾旋雷激，操舉若神。此人八體盡能，其楷書《九成宮》拓本，更是成了后世學書法者臨摹的標準貼。

他問起有無歐陽洵此人，才知道對方已是八十幾的老頭了，也不在京城住。馬周得過他的指點，所以字體有些神似。

馬周很是驚訝，方武不是說自己不會寫字嗎，怎么能看得出其中門道來。

唉，不會寫不代表不會欣賞吧。咱只是不會寫毛筆字，并非不識字啊！再說了，后世多少人會欣賞足球比賽，但有幾個會踢的？

方武給了他五百兩潤筆，馬周哪里敢領！方武說道，每幅一百兩，不能厚此薄彼。馬周再三推遲，只愿收下三百兩，說自己五幅明顯是占了大便宜！

方武同志沒辦法之下，只得給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說這玩意是買方市場而非賣方市場，當然是由自己這個買家說了算。五幅有五幅的好處，可以掛五個地方，對吧。

終于，老實的馬周同志終于想通了，感激之余決定多買些骨頭來熬湯，好好地養好身子，報效朝廷！

“淫賤！”方武離開鴻臚寺時，卻被人從背后喝住了。

毫無疑問這是偽娘的聲音！

方武對這蛇蝎美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頗為厭惡地問道：“又有何指教？”

“你轉過身來！是否心虛，不敢見本娘子！”聽得出來蛇蝎美人有些惱羞成怒的感覺。

方武無奈轉過身，果然是偽娘。他緩緩說道：“大姐，你又想如何？本人很忙，無心應酬。”

“孟浪！誰是你大姐！你老實說來，吳王求娶岑二娘子之事，是否是你背后搗鬼？”偽娘喝道。

是與否，干卿底事！”方武氣她之前對自己的無禮，“記得你于西市是如何說的嗎？你若再糾纏，小心俺就報官告你非禮！”

“荒廢！何曾有女子非禮男人一說！本娘子就是要纏你！你待如何？”

唉，古代世俗觀念真是害死人，怎么就不能有女人非禮男人呢？方武只得苦笑道：“大姐，能不能別再幼稚了？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罷休！”

“我要你……娶我！”

這就是赤果果的調戲啊，千萬別說沒有女人調戲男人這回事哦。讓咱娶你這條蛇回去，哪天被咬死也不知怎回事！

“你認會我會傻到娶條毒蛇回去嗎？當初你在臺上竭盡所能地誣陷我，這是正常人會有的心態嗎？就那樣子的你，會相夫教子嗎？會尊敬公婆嗎？別以為你有幾分姿色就了不起！”

方武心道，當咱只是顏值控嗎？咱除了對顏值有高標準要求外，更講究的是心靈相通。不過，就你這樣的人有靈魂嗎？

偽娘一反常態沒有發作，反而柔聲說道：“我可以教，可以做到。要是……真的做不到，你大可休了我。”

“算了吧，咱怕麻煩！你說說，憑什么要我娶你？”方武吃不準此人，莫非她在玩人格分裂游戲？

“就憑你在臺上口口聲聲說污辱了我！就憑我胸口有胎記！認識我的人都盯著我象是垃圾般厭惡！知我胸口有胎記的親人都象可憐乞丐般看我！你滿意了吧？嗚嗚……”

偽娘越說越激動，終于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捂著嘴轉身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