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三四年前，老夫人壽誕，她趁丫鬟婆子不注意，蘸著筷子偷偷嘗了嘗玉壺中的葡萄佳釀，醇厚綿柔，很是可口，誤以為酒勁不大，便貪杯多飲了些，誰知后來竟發(fā)起了酒瘋，又唱又跳的，攔都攔不住。

姜云柔向來端莊大方，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這樣失態(tài)，酒醒之后，悔得恨不能將舌頭咬下來。好在赴宴的都是與姜府常有來往之人，大家心知肚明，并未將此事傳出去，貴女圈中也少有人知。

可少有人知并不代表沒有人知。在座的一些貴女聞言，立刻拿起帕子掩住嘴，低低一笑，大抵是想起了姜云柔那時(shí)窘態(tài)。

蕭容并不知道此事，只是見兩方僵持不下，想了想，抬手接過酒杯：“不如這杯酒，就由本王，替姜大小姐飲了罷。”說完，一飲而盡。

姜云柔以為蕭容此舉是在為自己解圍，忍不住心生好感，眼底是小女兒家的嬌羞。

白瑾妍見狀，心下不爽，也倒了一杯遞到蕭容面前：“不止是這位姜小姐，臣女對姜大小姐亦是折服。”

蕭容看著遞到眼前的這杯酒，并沒有出手去接，而是淡淡道：“被姜大小姐折服的人這樣多，若是一個(gè)一個(gè)喝過來，本王哪里有那樣的閑工夫。”

言下之意，便是拒絕了。

上一世就是因?yàn)榘阻Φ米约汉驮品磷詈筇烊擞栏簦荒荛L相廝守。想到這兒，蕭容眼底劃過一抹冷意。這一世，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而一側(cè)的云妨見蕭容為了自己拒絕了白瑾妍，又見后者一副憤懣的樣子，心情大好，忍不住輕笑出聲。

姜云柔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冷不丁聽到云妨的笑聲，下意識地以為是在笑自己。

自己本想去楚王面前晃一晃，博些好感，誰知卻因?yàn)榻品炼沙勺尽Ｍ低悼戳搜凼捜荩娝⒅品粒緵]看向自己。感受到四面八方不懷好意的目光，她氣得一跺腳，跑了出去。

到了外面，一陣清風(fēng)拂過，吹熄了姜云柔心中的怒氣，想了想又有些后悔。到底是皇后娘娘設(shè)宴，席間也有不少的青年才俊，自己就這么走了，未免有些任性。可此時(shí)若再灰溜溜地回去，也太跌份。

思前想后，姜云柔到底還是沒有折回去，轉(zhuǎn)身去了御花園。

那廂皇后見姜云柔和云妨兩人鬧變扭，同是姜家的女兒，她也不好偏幫著誰，見氣氛尷尬便使了個(gè)眼色。身后的宮女會意，拍了拍手。

一群身著紅裙，輕紗掩面的舞姬成群結(jié)隊(duì)，魚貫而去。待到行至殿中，齊齊一甩水袖，如花驟然綻放。接著腳尖輕點(diǎn)，踩著時(shí)強(qiáng)時(shí)弱的鼓點(diǎn)，或旋轉(zhuǎn)，或跳躍。柔軟的腰肢迎合著節(jié)拍，行云流水，婉轉(zhuǎn)妖嬈。

眾人嘖嘖贊嘆，白瑾妍眼波流轉(zhuǎn)，丹唇輕啟：“荊臺呈妙舞，云雨半羅衣。裊裊腰疑折，褰褰袖欲飛。霧輕紅躑躅，風(fēng)艷紫薔薇。強(qiáng)許傳新態(tài)，人間弟子稀。”

此時(shí)恰逢舞姬離場，殿中靜得落根針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白瑾妍故意要讓大家都聽到，便沒有刻意放低音量，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在座的許多女眷，都是識過字，上過學(xué)，極有文采的。聽了白瑾妍做的詩，一時(shí)便有些自愧不如。

白瑾妍淡淡地掃了眼眾人神色，方才在蕭容和云妨那里受得氣，盡數(shù)消失殆盡，轉(zhuǎn)而有些得意。

你們這些幾百年前的古人，如何能同我比。別說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就算是要我上陣殺敵，本姑娘也是半點(diǎn)不怵的。

“低身鏘玉佩，舉袖拂羅衣。對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飛。”

“繁弦奏淥水，長袖轉(zhuǎn)回鸞。一雙俱應(yīng)節(jié)，還似鏡中看。”

“二八如回雪，三春類早花。分行向燭轉(zhuǎn)，一種逐風(fēng)斜。”

作詩不僅要靠文采，還要靠靈感。這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白瑾妍已然作出這么多首詩，饒是白瑾柔，此刻也是自慚形穢。

云妨是古人，舞跳得好她白瑾妍認(rèn)了，只是這次，她倒要看看，她會如何接招。

“姜大小姐，覺得這些詩如何？”

云妨誠實(shí)地點(diǎn)點(diǎn)頭：“自然是極好的。”

“久聞姜大小姐才情過人，不知此次可還有機(jī)會令臣女大開眼界？”白瑾妍借用了蕭容的話，對云妨步步緊逼。

王氏自然感受到了白瑾妍身上的壓迫感，她不悅地蹙了蹙眉，看向云妨。后者回給她一個(gè)安撫的眼神，道：“倒不是不行，只是不愿。”

白瑾妍沒想到她會這么說，一怔：“姜大小姐這是何意？”

“沒什么。云妨只是忽然想起了哥哥，也不知他現(xiàn)下如何。南方災(zāi)情嚴(yán)重，極北之地戰(zhàn)亂頻繁，皆是環(huán)境惡劣。我們身處京城，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離這些太遠(yuǎn)。這次皇后娘娘的春日宴不似往年，十分樸素，想必是為了開支節(jié)流。與其有這閑工夫吟詩作對，倒不如拿出些錢財(cái)來，響應(yīng)圣上號召。”

云妨這話說完，白瑾妍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云妨通過自己的兄長，引出了之后的這一段話，心系天下。白瑾妍方才的那不凡的才華在她的氣度面前，頓時(shí)就有些小家子氣了。

高臺上的皇后聞言，亦是十分感動(dòng)。云妨能有這樣的心思，實(shí)在難得。

“來人吶。”

身后的宮女聞言，當(dāng)即走上前，福了一福，態(tài)度恭敬：“娘娘有何吩咐？”

“姜大小姐的這番話，令本宮十分欣慰。這個(gè)香囊，本宮戴在身邊多年，安神助眠，還可保平安，今日，便賜給你了。”皇后將自己身上的香囊解了下來，身后的宮女連忙接過，邁著碎步，遞給了姜云妨。

“云妨拜謝皇后娘娘。”說著，便伏在地上，行了一個(gè)大禮。

眾人眼見皇后將自己隨身的香囊賜給了姜云妨，便知她在皇后心中地位不低。白瑾妍看著這一幕，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蕭容坐在白瑾妍和云妨中間，自然也感受到了那道灼人的視線，不消回頭，也知道是她。

“姜大小姐說的是。在座的不少女眷，父親，兒子，或是兄弟，皆為了百姓能安居樂業(yè)而努力著，可又有多少人有姜大小姐這樣的覺悟。尤其是白二小姐，衣著華麗，滿頭珠釵，簡直是不知民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