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材倉庫。

谷新齋本就不大，平時也少有客人，如今小葵一行三人突然造訪，一時間也沒有多余的房間可供三人留宿。蒙美從書房搬了出來，和恩亮擠到了一塊，小葵則鳩占鵲巢，霸了蒙美的小床，而邁和螢火兩，只得在藥材倉庫里支起了木板，簡單應付。初時還有些不習慣濃濃的草藥味，但興許一路也是有些乏了，這一夜睡得格外的沉，直到日上三竿，谷口處飄來婉轉的牧笛聲，才醒了過來。

邁本來就是出身音樂世家，也可以說是被各種曲子喂大的，但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猶如百靈鳥般清新活潑的小調，一時睡意全無，尋著聲音就找了過去。

這應該是短笛，聲音清脆通透，調子始終在高音上徘徊，猶如林間跳躍的樹鶯，十分喜人，但幾個音都不是很準，不過瑕不掩瑜，不知道吹奏的是何人？邁一邊聽一邊將調子默默地記在心里。正在這時，另一個聲音闖了進來，猶如金磬之鳴，和著小調唱了起來。

“靜靜谷新河，彎彎繞我家。橫笛喚老牛，哞哞就出發。隴上青草肥，晝日再歸家。……”

谷新齋外。

只見兩個孩童，騎著兩頭大水牛，沿著山間羊腸小道，一前一后地向谷新齋走來。

歌者正是前面牛背上的牧童，約莫六七歲，留著個桃子頭，衣服外面罩著個藍色的大肚兜，像極了年畫里的小阿福。一邊唱著，一邊抖著手里的小荊條。這小孩叫楊小新，剛上一年級。

后面那位年齡就大了許多，黑衣黑褲，一雙粉色的長筒水靴，頭發如同剛洗到一半一樣，怪異地長在頭上。一支短笛正橫在唇邊，舌尖如同彈簧一樣飛速震顫著，一顆顆圓潤的氣流飛入笛管，再從輪動的指間飛出，說不出的美妙動聽。他叫楊牧，已經上五年級了，楊小新是他族里的小阿弟。楊牧已經習慣了這個小跟班，不論上學還是放牛，楊小新總會粘著他。

他倆來至呀爬村，呀村在品娘村和祥羅村下面一點。正自行間，楊小新的歌聲突然停了下來，手中的荊條也停在半空，楊牧抬眼一看，就看到正站在谷口的五人，隨即也把手中的短笛拿了下來，擦入腰間。

這五個人都是來自品娘村的，昨晚李蓮生一回去，就把他們五個叫了去，估計是要乘著小葵她們住在谷新齋的消息還沒散開，打算偷跑，而且派來的除了“勇猛剛強”四大金剛外，還有李啟東這個“歌王”。

少數民族追女孩子，當然不能像漢族大老粗一樣送花、逛街、看電影這老三樣，他們這些小孩子出生就能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唱片公司隨便簽一個，拿出去就能干掉一大票專業歌手。

而李啟東更是這四個村子的小歌王，以李啟勇為首的四個堂兄弟，自然就聯起手來。為了增加勝算，他們今天還特意帶來了一把龍頭三弦。

“四位哥哥，怎的？看這樣子你們還打算和我先來一場？”李啟東一甩頭，伸手一扶滿頭青絲飛揚地道。

“啟東，別人都說你山歌多，但目標只有一個，就算親兄弟，咱們也免不了先比上一場。”李啟勇心知他們四個勝算并不大，但為了自己今后的幸福生活，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李啟勇給三人打了個眼色，就將龍頭三弦橫在胸前。

“別說我欺負你們，你們幾個先來吧！”李啟東擺手畫下道兒。

“坐起站起，站起坐起，始終心發慌。”李啟勇果乃奇人，當先開口唱道。

“左想右想，右想左想，成天想婆娘！”李啟東呡嘴一笑，隨即答曰。

“細鱗魚兒驚慌慌，有了地盤沒水塘。”李啟猛見李啟勇敗下陣來，立馬接口唱道。

“將你塞在魚簍中，回家婆娘拿來煎。蔥姜油鹽細調味，誠邀朋友杯換盞。”李啟東隔空對著旁邊剛趕過來的邁一揖手，答了李啟猛的歌，也顯示了白族的好客之道。直把李啟猛氣得臉都綠了，挽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他。

“猛子別慌，看我來收拾這猖狂的小子。”李啟剛伸手按住李啟猛，走上兩步開口唱道：“大叔底爹賣水加，二叔底爹撿田螺，三叔底爹……”

李啟東聽著李啟剛一路唱下去，哪還不知道他的意圖，分明是想顯擺家勢，待李啟剛唱不動時，直接接了一句：“小叔欠錢跑路嘍！”聽得旁邊的邁也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成天晚上不睡覺，抱著手機亂亂聊。氣得阿媽砰砰跳，弄得家里亂糟糟！”李啟強見三位哥哥都敗下陣來，情急之下開口唱道。唱完見李啟東悶不著聲，好似接不上來了，幾兄弟頓時一樂，一掃先前晦氣，紛紛擊掌相慶。

“這是你們逼我的，別怪我口下不留情了。”都是自家兄弟，對唱本就有輸有贏，李啟東本就少年心性，既然李啟剛明槍執杖地針對他，他也沒必要跟他們客氣了：“有的人愛喝酒，喝到狂狂顛；有的人愛燒煙，房頂黑圈圈；有的人嘴太貪，吃到肚圓圓；有的人愛貪財，馬桶墊金磚。”

“勇猛剛強”四兄弟一聽，哪還不知道這家伙拐著彎地罵他們幾個，就是這一輩子打光棍，也非得把這場子找回來不可。邁一見情形不對，立馬開口道：“我此來云南，新學了一個詞，但一直不解其意，不知在場哪位賢才，能解答其意，這個詞是風花雪月。”

“勇猛剛強”聽到邁發問，一時盡忘了再去找李啟東麻煩。這“風花雪月”是什么意思他們當然知道，只是要用歌聲表達出來，對他們來說，確實有些困難。

“這有何難，兄臺請聽！”再沒有龍頭三弦的伴奏，李啟東直接清聲唱道：“風是穿山過水拂面而來，花是零落成泥常開不敗，雪是日出消融檐上落白，月是咫尺天涯千秋萬載……”（PS:《風花雪月》是一首由山貓、蛋卷（林斜陽&紫堂宿）演唱的歌曲。填詞者為狐不舉。原曲是夏戀，為Otokaze寫的一首純音樂。喜歡的可以下來聽聽。）邁不由自主拍掌擊節，看來這位歌王絕非浪得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