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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言知語懷里抱著孩子跟著秦恪往半夏山莊里最高的那座閣樓上走去,雖然身為這里的女主人,可是她還是第一次上來。

只要在天晴的晚上登上這座閣樓就能清晰的看見凰吉城燈火通明的景象,秦恪晚飯后突然提出要帶著言知語上來看看,他說,那景象真是太美了,他一定要帶她去看看,去看看夜里凰吉城燈火輝煌如虹的模樣,還有去體會四周的山峰都被踏在腳下的感覺。

只可惜今晚不是晴天,天空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四周有些黑,放眼望去也只能望見一片虛無,遙遠的山腳下,凰吉城的影子是模模糊糊。

言知語嘆了口氣,她說:

“看樣子今晚是看不到你說的那個景象了。”

可秦恪卻很固執:

“我們等一等,或許等一會兒月亮就出來了。”

言知語看著秦恪的側臉,她說:

“好,我們就等一等。”

他們靜靜的站在樓上,誰也沒有說話,可他們等了又等,沒能等到云開月明,卻等到了大雨滿天。

聽著雨珠在屋頂上“嗶嗶啵啵”的聲音,言知語眨了眨眼,想把眼中那干澀的感覺退去,涼風帶著雨露迎面吹來,她感受到絲絲涼意,她把懷里的孩子抱得更緊了些。

她說:

“今晚等不到了,我們回去吧!”

秦恪有些遺憾,心里有些痛,他艱難的開口:

“我已經決定放你走了。”

言知語驚懼著看向他:

“你說什么?”

秦恪說:

“我說,我已經決定讓你離開了,你可以去找廖寒泉了。”

言知語的手顫抖了起來,心口一口腥甜的氣息涌了上來,直直的涌上了喉嚨,她咬緊下唇,眼眶一片溫熱,她隱在黑暗里笑著說:

“好啊!謝謝你。不過休書呢?”

秦恪說:

“不用休書了,我過幾個月會直接宣布你因病去世。”

言知語聽了點了點頭,聽著雨聲滴滴答答,她快要承受不住眼中的淚水,她絕不可以在秦恪面前流淚。

她再也不管秦恪,轉過身就要下樓,走至樓梯口,她回過身沖著秦恪說:

“可這孩子我是帶不了的,你要幫我好好照顧她。”

秦恪問:

“那薄語呢?”

言知語眼里噙著淚,卻故作輕松的說:

“那是你的女兒,當然也是你帶了,我帶著她,還怎么去嫁人啊?”

秦恪良久,悶悶的說了一聲:

“好,那這個孩子叫什么名字?”

言知語垂首看了看手中的孩子,說:

“隨你吧!反正這個孩子以后就是你的了。不過你可不能因為這不是你的女兒就虐待她哦!畢竟……她的父母是你殺的。”

說完,言知語下樓離開,秦恪木然的站在樓上,涼風帶著雨露撲到他身上和臉上,涼涼的,好像淚水的感覺。

心里的疼痛開始翻天覆地的亂絞,心就像是被掏出了一個洞,冷風颯颯的從那個空洞里穿過,疼得他渾身發顫。

秦恪看著言知語離開的樓梯,眼前卻浮現起昨日在古董店的地下,他為了救她,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不顧一切地闖了進去,廖寒泉拿劍比劃在她的脖子上,而她的身上穿著火紅的嫁衣,那一刻,秦恪的心都要碎了。

而當他即將要殺死廖寒泉的時候,言知語卻擋在了廖寒泉的身前,就那么一瞬,秦恪終于明白,看來他真的是輸了。

看著言知語蒼白消瘦的容顏,他想,或許他的確不該那么自私的再把她困在身邊了,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所以,無論他有多痛,他也應該放手了。

是時候了,他該放手了。

他殺了秦姜和殷為霜,卻狠不下心殺他們的孩子,所以他將那個孩子帶了回來,剛剛他問她給這個孩子取什么名字,而她卻說隨他,既然隨他,那么就叫薄言吧!

他記得曾經她說過,她的父親叫言碩,她的母親叫喬語,她的名字叫言知語。

他的名字叫秦恪,她的名字叫言知語,而他們的孩子名字卻是薄言復薄語。

秦恪悠悠嘆了口氣,今生他的確是薄待了她,惟愿來生,他能早點遇到她,沒有牽絆沒有仇恨,只是平平靜靜的遇見她,然后在一起,一生一世。

言知語抱著孩子慢吞吞的在游廊上走著,走著走著就慢了下來,慢慢的她靠在墻上滑坐在了地上,泣不成聲。

那腥甜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她眼前一片模糊,她想起廖寒泉說的,中了這種毒,無藥可醫,若當腥甜的感覺越發濃厚且越發上涌時,她的生命便離完結不遠了,一開始那種感覺只在胸前回蕩,但如今已經涌到了口腔里,她的舌頭都能嘗到那種感覺。

她愛秦恪,可她卻從來沒有說過,而如今,她再也不能說出口了。

他讓她走,那她就走,至少不在他面前死去給他留下一世傷痛,就讓他以為她已經遠離,從從此天涯浪跡。

關于廖寒泉,她想,她從來沒愛過,那些年少的過往,早已經變成一股青煙,早就四散消失了。而昨日在古董店的地下,她為什么要救他?大概是因為廖寒泉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她吧!過往的情誼尚存,她再也見不得那種血流滿地的樣子了。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何必再要有人去死?

天亮了。

秦恪在樓上站了一宿,終于等到了雨停的時候,可雨停了,天也亮了。

從前,他也經常這樣整宿整宿的站在她的房間外。

可他卻覺得,以前的寒冬夜也不若昨晚的雨夜寒冷,昨晚的雨像是冰錐,一絲一毫都插進了他的心里,他凍得僵硬了,連眼淚都僵在了眼底,流也流不出。

言知語走的時候,秦恪還是站在這樓上,文爆上來告訴他的時候,他只是背對著文爆“嗯”了一聲,其余的什么也沒有再說。

“您不去送送夫人?”

秦恪仿佛累極,用一種極其疲憊的聲音說道:

“不必了。”

文爆離開前再看了一眼這半夏山莊的主人,他的背影顯得那么孤寂和冷清,給人一種凄涼蕭索的味道,那背影看得久了,讓人都要流下淚來。

下過一夜的雨,路上泥濘難行,可言知語一定要今天就走。

她坐上馬車,頭也不回的向著下山的路行駛下去,馬車是莊子里的,沒有馬夫,馬夫就是她自己。

閣樓上正對著下山的路,秦恪站在樓上,看著言知語乘坐的馬車向山下駛去,而她的車后留下了兩排深深的車轍印。

秦恪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轉身下樓,秦恪去了書房小憩,此時此刻或許只有心無旁騖的休息才能讓他忘記心痛。

車子搖搖晃晃不知走了多久,言知語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四周都是陌生的風景,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流過,河流兩岸芳草凄凄,她剛想放聲吟詩“獨憐幽草澗邊生”,還沒發出聲音來,心頭那種腥甜的氣息猛的沖了上來,讓她再也忍不住,她一低頭嘔出一口血來,她剛想擦拭嘴角的鮮血,卻沒想到那種感覺接二連三的涌上來,讓她沒有了喘息休息的時刻,鮮血不斷從嘴里涌出,染紅了衣袂,染紅了青草,甚至染紅了她的雙眸。

這是邱晚晚給他們的懲罰,邱晚晚一生不幸也絕不會要他們幸福,她想起邱晚晚,她知道邱晚晚沒什么錯,錯的是他們都錯了。

秦恪滿頭大汗突然從夢里醒來,他木然的轉過臉對著身旁一個陌生的丫鬟。

“我剛做了個夢。”他說,“我夢見她死了。”

他怔怔的轉過臉,雙眼空洞誰也不再看,視線只是長長久久的停在遠處那盆金茶花上。

臉上癢癢的像是有螞蟻爬過,他伸手一摸,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話語一出,秦恪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哭腔,窗外晨曦初現,明媚的光線自窗外照射進來,書房里亮堂堂的閃著光輝,而這半夏山莊年輕的主人卻在這明朗的陽光和丫鬟詫異的目光里彎下腰去將臉埋在了雙掌間顫抖著痛哭出了聲音。

丫鬟輕輕的走出了門,她從敞開的門口看到山莊的主人撕心裂肺的哭,她嚇得躲出了門來。

這樣肆無忌憚的痛哭,大概一生就這一次而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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