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客氣了一番，監棚的事情最終還是陳衛東親自承擔。

燕玲去外面開嗓，陳衛東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藍天邊上。

“小藍，這個……就是老李說的那個軟件了吧？”

陳衛東指著筆記本上打開的操作界面，臉上帶著好奇。

藍天心里暗暗嘀咕：恐怕不放心這款軟件才是陳衛東這個大人物親自出馬的原因吧。

“是的陳老師，這就是酷炫一號音樂制作軟件。”

“哦……叫酷炫一號嗎？”陳衛東打量著屏幕上極具科技感的灰黑色簡潔界面：“名字聽上去很有感覺啊。”

“陳老師，酷炫一號其實是軟件英文名字的翻譯，我給這款軟件起的英文名字是Cool/Edit，翻譯過來的意思是酷編輯，這個名字聽上去有點怪，我就把它美化了一下。”

藍天稍微解釋了一下。

陳衛東拍了拍藍天的胳膊，笑著感嘆：“小伙子很有想法嘛，酷炫一號這個名字起的好，又好聽又好記。嗯……我來猜猜看啊，既然這個軟件叫做酷炫一號，那就應該還有酷炫二號、酷炫三號四號了？”

藍天先是點點頭，緊跟著就搖了搖頭：“原來是有這個打算，不過最近這幾年肯定沒時間繼續搞這個了，9月份我就要去明珠市上大學。”

“哦？明珠哪所學校能招到你這個高材生啊？”

陳衛東化身為好奇寶寶。

“嗯……明珠音樂學院。”

藍天再次抓了抓頭皮，他的心里已經稍稍有點煩了。

問東問西的，想干嗎？

“什么專業啊？”

“電腦音樂制作。”

“電-腦-音-樂-制-作？噢我想起來了，是他們今年新開的那個專業吧？嗯，跟你研究的軟件很對路啊，不錯不錯。”

陳衛東一直笑瞇瞇的拉著藍天閑聊，對他的一切都很感興趣：“對了小藍，等你畢業的時候，考慮一下我們環宇唱片吧，只要你來，條件隨便你開。”

陳衛東?突然向藍天發出了邀請，而且態度異常誠懇，顯然并不只是說笑而已。

“哎哎哎，老陳你這么做可不對啊，”

沒等藍天說些什么，李群生笑著插了進來：“我這兒都還沒說話呢，你倒先挖起墻角來了，怎么，我們東江音像出版社就留不住人才？”

李群生直接就把藍天劃拉進了自己的口袋。

“老李，現在可是市場經濟時代了，小藍畢業以后愿意去哪兒是他自己的事情，你著什么急啊？”

“沒錯啊，現在的確是市場經濟自由選擇，不過小藍畢業以后肯定要回東江，他就愿意在這兒呆著。”

陳衛東是針鋒相對，不過李群生也是毫不示弱。

藍天知道李群生是來給他解圍的，反正都是沒影子的事情，就讓他倆爭去吧，自己正好清靜清靜。

陳衛東的“好奇心”太強，藍天有點吃不消。

接近9點，燕玲從外面進來，想必她已經開好嗓了。

“燕玲姐，準備好了？”

燕玲點了點頭。

“那走吧，我去給你放話筒。”

一會兒，藍天回來，拿起對講話筒。

“燕玲姐，聽到說話。”

“聽到了，聲音很清楚，音量可以。”

“音量可以是吧，那我們這就開始，先錄哪首？”

“嗯……先錄《愛就愛了》吧。”

“好的，那你跟著伴奏走兩遍，我先調一下。”

放下話筒，藍天播放伴奏，同時點擊錄音準備按鈕。

錄音一開始，陳衛東就收起了原先的輕松，變得嚴肅起來。

“小藍，燕玲的聲音底色偏亮了一點，跟歌曲的要求不符，你給她調整一下，我聽聽。”燕玲剛跟著伴奏唱了幾句，陳衛東就提了個要求。

眉梢微微一挑，藍天輕輕吸了一口氣，不過并沒有說什么，而是按照陳衛東的要求操作起來。

一般來說，不管是誰來監棚都不會給錄音師出難題，這完全沒有必要，他們應該是合作關系。雙方越是合作無間，錄制出來的歌曲成品質量就會越高。不過目前的情況顯然并非“一般來說”，陳衛東這是想要暗中考較藍天。

很顯然，陳衛東有點信不過藍天的錄音技術，可能也信不過酷炫一號這款軟件，也許兩者皆有。

這種情況如果放在其他監棚身上，不說藍天，李群生早就跳起來了，但是誰叫他是陳衛東呢？

陳衛東就有這樣的資格。

軟件的事情可以暫時放下不去理會，只要錄音完成，以陳衛東的眼光和閱歷自然能夠看出軟件的優秀。但是對于藍天技術的懷疑，藍天可以放任不管嗎？

他可以不管。

藍天是錄音師，他才是真正決定錄制程序的那一方，他當然可以拒絕可以不管這種無理要求。退一步說，就算陳衛東想要讓燕玲的音色偏向其他角度，正常情況下他也應該在后期混音的時候提出來而不是在錄音的時候，錄音的時候藍天只要保證把燕玲的演唱干聲錄得足夠漂亮就行了，完全沒必要現在就做什么音色修正。

不過藍天還是做了。

這么做可能心里有點委屈，也可能有點壓低了錄音師在錄音棚里的統治地位，但是藍天非常清楚，真正的地位并不是單靠傳統和規矩就能得到就能坐穩的。既然年紀實在沒有說服力，那就只有依靠真正的技術給自己漲分了。

當初，李群生不也是這樣的嗎！

操作界面上，藍天點開菜單，在燕玲的演唱聲軌另外加載了一個EQ效果器，迅速調整了幾個參數，轉頭看向陳衛東。

“陳老師，您聽一下效果是不是滿意。”

隨著藍天的操作，燕玲的歌聲立刻變了，陳衛東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監聽音箱里，燕玲原先靚麗清澈的嗓音似乎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細紗，變得曼妙朦朧起來。歌聲帶著淡淡的沙啞，但是這沙啞的嗓音卻絕不暗淡，而是在沙啞中隱隱透出一絲金屬般的光澤，讓這聲音顯得異樣迷人。

陳衛東從來沒有聽過燕玲唱出如此動聽的歌聲。

作為資深音樂人，作為一個監制制作過無數歌曲的制作人，陳衛東完全明白做到這一點有多難，而在短短一兩分鐘時間里做到這一切，那就更難了。

對于錄音師來說，把暗嗓子調得亮一點相對容易，根據人聲男女特點的不同，分別提高各自嗓音明亮部分所對應的區域就能基本做到，相差的無非是效果好壞程度不同。但是反過來，把明亮的嗓音調暗，那就非常考較錄音師的真功夫了。每個人的聲音特點都有區別，調亮可以進行區域調整，小心一點就不會有大錯。調暗就只能先找到那個讓聲音顯得明亮的頻點再進行針對性調整，同時這樣的調整一定不能過分，否則，明亮的聲音將會變得暗無天日，完全沒有光澤。

一個是區域調整，一個是對點調整，對點調整當然難多了，要不然陳衛東也不會專門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陳衛東萬萬沒想到僅僅一兩分鐘時間，藍天就出色，不，極其出色無可挑剔的完成了。

陳衛東愣在那里，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

李群生坐在一邊把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此刻見到陳衛東難得的吃癟失態，他的心里頓時驕傲起來。

悄悄的，李群生向著藍天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