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抬眼看向李群生，臉上紅潮漸退，心底那一抹酸澀也緩和了許多，他的眼睛無聲的笑了起來。

不管之前的行為和動機是怎么一回事，李群生這個忘年交在最后關頭還是倒向了自己這邊，尤其是在眼前這種事關利益而且是難以預估的巨大利益的關鍵時刻。李群生面對如此巨大的利益能夠做出現(xiàn)在這種選擇，哪怕僅僅只是一句勸慰的話語都已足夠。

要知道杜正江是官，李群生同樣是官，杜正江打的主意能讓他高升的話，那么李群生一樣可以從中得利，說不定下一任社長就是他了。

這可不是一點點金錢上面的小利，更何況李群生已經悄悄幫著藍天搞定了環(huán)宇唱片。

盡管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藍天仍然感激并且感動。

“杜正江那邊你也不用擔心，9月份你就去明珠市上學了，他的手再長也管不到你，你根本不用理他?！?

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李群生也就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實想法。

“這兩天躲著你我也靜下心好好想了一下，東江這個地方還是小了一點，閉塞了一點。你的軟件很好、非常好，好到我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形容她，小譚跟我說這個軟件具有改變整個錄音體系的能力，我也這么認為。所以我越來越覺得……這個軟件需要更大的舞臺去做推廣，東江這里承載不了這個希望?，F(xiàn)在又出了這么一檔子事情，那就更不行了，杜正江的心思可沒有放在軟件的推廣上面?！?

“所以……小藍吶，聽我一句話，去了明珠市再做打算吧，那里的機會應該比東江更多更好?！?

李群生非常認真的說著這些話。

“李叔，來根兒煙?！?

藍天伸出手，聲音比平時更啞，有點兒發(fā)顫。

除了偶爾的應酬，藍天平時極少抽煙，不抽煙這件事情基本上屬于一個錄音師的自覺。但是現(xiàn)在，此時此刻的藍天很想抽上一根，讓那熱辣辣的煙氣掩蓋一下自己差不多就要掉下來的淚水。

男子漢可不能哭??！

李群生面帶詫異，默默掏出煙和打火機遞給藍天。藍天取出一根先給李群生點上，自己也點了一根。

呼~~~

兩個人同時吐出煙來，不一會兒，辦公室里就煙氣彌漫了。

“李叔，我聽您的，這件事情……那就先暫停吧?！?

“嗯，我那兒再拖延一點時間，等到燕玲的新歌錄完了再去杜正江那里?！?

“李叔，對您我就不說謝謝了。時候不早了，咱們出去吃晚飯吧，我請客，去皇軒一品。“

“去什么皇軒一品，你錢多是吧？就去臨江魚府?！?

……

之后幾天，除了準備燕玲的新歌錄制，藍天一直都在反思這次不成功的聯(lián)合推廣，心里越想越是后怕。

事情已經黃了，仔細想想這其實是件好事，如果真的成了，搞不好就會變成大大的壞事。

正如李群生所說，東江這個地方還是太小，并不能給酷炫一號的推廣提供足夠大的舞臺，就算事情一切順利，酷炫一號推廣到了東江全省，全部加起來也就一兩千套的規(guī)模而已，東江也只有這點兒容量。哪怕加上杜正江的面子，全國一起五六千套也就頂天了。也許這樣的成績對于藍天接下去的繼續(xù)研發(fā)會有一定的好處，至少能為他提供一些資金上的幫助，但是這個時間長短可就說不定了，時間一長，這樣的好處也就無法稱之為“好處“了。如果再把事情的變數加上去，比如這次突然冒出來的杜正江，那不可控因素就太多了一點，說不定就連提供研發(fā)資金這唯一一個好處都會變沒了。

聯(lián)合推廣這件事情本身就存在很大風險：藍天一個人面對一群人，一個人面對一整個利益集團，失控的危險早在一開始就已經埋下了，能有現(xiàn)在這個結局，完全是李群生骨子里那種技術人員對于技術進步的癡迷發(fā)揮了作用。如果當時李群生身上的官僚身份占據上風，結果那可就難說了。即使藍天已經確定要抽身退出，不扒你一層皮下來那就不叫利益集團了。

無論何時，都不要再用個體跟一整個利益集團聯(lián)合行事，不管它是屬于資本還是官僚--這是反思之后，藍天總結出的第一條有用的東西。

第二條，前世的商業(yè)經驗只能拿來參考，絕不能作為今生行事的標準。

時代不同，環(huán)境各異，如何會有一概可行的“經驗“可言？藍天前世在商業(yè)上的成功，更多依靠的是他的善于鉆營和一點點前瞻眼光。鉆營的“經驗“讓他習慣于跟人聯(lián)合行動，希望用利益均沾來捆綁別人裹挾自己一起前進。利益均沾的策略本身并沒有對錯可言，但是這一套策略這一套“經驗“用在眼前這件事情上面，那就是徹徹底底的方法錯誤。

面對一款可能改變一個行業(yè)現(xiàn)行體系的劃時代軟件，潛在的利益足以令人瘋狂，再荒唐再無底線的事情都很有可能出現(xiàn)。一個杜正江還不足畏懼，但是杜正江之流多了，那就是天大的麻煩，就算再多的利益他們也不會跟你均沾。

前世經驗不可自恃，決策錯誤一定會導致事態(tài)失控--這是藍天得到的又一個深刻教訓。

第三條，遇到時間緊迫的時候，事情可以抓緊去做，但是心態(tài)一定不能著急。

這次事情之所以弄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就跟藍天著急的心態(tài)有著密切關聯(lián)。藍天知道音樂制作軟件的整個發(fā)展歷程，他也清楚現(xiàn)在這個時間段已經走到了最關鍵的路口，一個不慎，他就會失去領先全世界的優(yōu)勢。這種患得患失的焦慮感讓他的心態(tài)失去了平衡，聯(lián)合推廣就是在這種心態(tài)下按照以往的“經驗“做出的倉促決策。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藍天都會覺得自己相當愚蠢。

早在剛剛拿到軟件版權的時候，藍天就已經申請了專利，其中包括了軟件名稱、外形圖案、整體架構等等一系列音樂制作軟件的方方面面，大量資金都用在了這上面。

自己這是著的哪門子急啊！

每每想到這兒，藍天都會搖頭苦笑。

……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過去。

經驗教訓需要反思總結，今后的道路也需要再次仔細規(guī)劃，這幾日藍天比前一陣安靜了許多，每天除了工作室就是貓在家里發(fā)呆，弄得藍媽都以為他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