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人？”

那人身形玉立，墨色的長發未曾束起，隨著衣袂糾纏紛飛。

他的臉上戴著銀色面具，看不清容貌，看不清表情。

只是，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涼意，徹骨的涼意，仿佛在冰天雪地之處凍結了幾萬年。

“呵——我是何人？”

那人冰冷的聲音又喃喃道。

“你可是——”荼霖白皙的臉頰上似隱隱有一絲紅暈，似乎是幸福與激動的紅暈？

荼霖失措的舉步向前，聲音里寫滿了難掩的激動，“重顏？重顏，是你么？”

重顏？

上官飛羽心中一凜，這重顏，不是數萬年前就已隕滅的上仙么？

那人聽聞了這個名字，身形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就已經恢復如常了。

他好像茫然不知，“重顏？不知為何，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你，真的不是他么？”荼霖心中不敢相信，又上前幾步。

“不是——也許，是——”那人轉過身來，隔著面具，望著荼霖，他的雙眸漆黑深邃。

見了這一雙眼眸，荼霖一時間愈發顯得失魂落魄。

上官飛羽見狀，立刻打斷了這種思緒，他沉聲問道，“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要豢養七夜血蝠來害人性命？”

那人懵然不懂的回答說：“七夜血蝠，它們是我心愛的靈寵。你們抓了它們的伙伴，它們自然要出來尋找。至于害人性命，那也只是天性使然。人類，不也害了許多生物的性命么？呵——”

聽起來，他似乎并沒有什么對錯觀念，在他眼中，諸般生命都是平等的。人類，并不會就比小動物們顯得高等多少。

上官飛羽不跟著他的思路走，直接又發問：“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指使么？算不上。只是，那人救了我，我便幫他做些事情?！彼值恼f道。

“那人是誰？”上官飛羽立刻凌厲的追問。

“我不能告訴你們?！彼匀痪幼黠L淡如水。

上官飛羽面色凜然，已經做好了隨時開戰的準備。

這時，荼霖上前，站在那人面前，喃喃說道：“重顏，你為何不肯承認？！那首曲子，這六界八荒四海，只有你我二人才知。重顏，你不記得我了么？”

那人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你知道那首曲子？”

“《若水之畔》，從前你最愛彈奏給我聽的曲子——”荼霖道。

“若水之畔——”男人喃喃念道，“很美的名字?！?

荼霖疾步上前，伸出手去想摘下他的面具，他卻在那一瞬間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重——顏——”荼霖失魂落魄的站著，伸出的手沒有放下，許久許久。

過了良久，上官飛羽才上前，試探著喊了一句：“荼霖——”

荼霖背對著他，低垂著腦袋，仍然站在那里，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上官飛羽施法將岳小蠻還原了身形。岳小蠻剛剛站定身形，就急忙跑向了荼霖，方才的一切，她都看得清楚。

“荼荼——”岳小蠻扯了扯荼霖的衣袖，低聲喚他的名字。

她從來沒有見過荼霖這么傷心的樣子，不知那重顏到底是何人？竟然讓荼荼如此傷心！哼！肯定是個壞妖精！

良久，荼霖終于轉過了身，笑臉盈盈的看著岳小蠻，“小蠻，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外表看著，荼霖似乎又恢復了往常的樣子，但總覺得他有一種難以隱藏的落寞之意。

三人返回了鎮上的醫館，岳小蠻悄悄拽著上官飛羽，低聲問道：“飛羽，那個重顏是誰?。俊?

上官飛羽對重顏所知不多，內容也僅限于名片百科：“聽說，重顏，是一位山?；镁车纳舷?，千萬年前，山海幻境的封印破碎之后，就已隕滅了?！?

“那他和荼荼是什么關系呢？”岳小蠻又問。

“蠻兒，這我并不知。我是南山幻境里新晉修得仙身之人，我并沒有太久以前的記憶，也許從前的數千萬年我還靈識未啟吧，并不知那么古老的舊事?！鄙瞎亠w羽說道。

他的真身小白鹿，明明已經有數千萬年的仙齡，但奇怪的是，他是到了南山幻境之后才修得仙身的，而且他也并沒有從前那數千萬年的記憶。

其實，就算是只小白鹿，也總該有些上山或者吃草或者修煉的記憶呀！而他，啥記憶都沒有！

哎！多番苦苦追尋，卻并無任何答案，日子久了也就算了。

畢竟，沒有過去的一些記憶也不是什么大事。

“蠻兒，此事，恐怕只有荼霖自己清楚——”上官飛羽面露難色，說道。

眼下的情況，尤其復雜，荼霖口中的那個重顏，明顯就是豢養七夜血蝠之人，而且他的背后另有指使之人。

但是，荼霖與重顏，似乎關系匪淺，荼霖根本下不了手。

應該說，面對那人，荼霖毫無戰斗力，只要人家稍微彈個琴，可憐的小荼荼就喪失戰斗力了。

有如此隊友，上官飛羽還能如何？畢竟，對他來說，保護岳小蠻才是頭等大事。

其實，上官飛羽自己也不清楚為何，他會對岳小蠻有著如此刻骨銘心的情愫。

而且他還失去了從前數千萬年的所有記憶。

難道？他曾經與她相識？

但是，她明明不是仙，不是靈！

“小蠻，飛羽——”安靜的醫館里，突然傳來了荼霖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壓抑。

“荼荼——”岳小蠻欲說還休的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明明有著滿心的疑問，卻不忍心開口詢問，害怕一不小心會戳到他的傷心處。

這也許就是真的友情吧，清楚的看到了對方的軟肋，然后小心的避免觸碰，甚至還要幫他一起守護。

但荼霖卻似乎要主動開口了。

他沉吟片刻，直接說道：“重顏，是我舊時的愛人?！?

愛人？

那個重顏，竟然是荼荼的愛人！

“山?；镁撤庥∑扑闀r，他為了救我，隕滅了?！陛绷仄届o的訴說著舊事。

明明是驚心動魄的回憶，此時說起，他卻如此平淡。

恐怕，他的心，已經隨著重顏一起隕滅了吧。

越是大事，越是重要的大事，往往越是描述簡單。

荼霖雖然只是平靜的說了這兩句，但是岳小蠻與上官飛羽卻似乎被牽扯回了數萬年前的舊事里。

山?；镁撤庥∑扑?，定然是生死一瞬間的驚心動魄記憶！

為救愛人，犧牲自己，那種生離死別的痛徹心扉感覺，又如何能忘記！

活下來的那人，又如何能釋懷！

“荼荼，今日那人，真的是重顏嗎？”岳小蠻壓抑住心里的諸般感受，問道。

“是，也不是。他身上有重顏的一縷靈魄?！陛绷氐穆曇麸@得遙遠而冷峻。

“荼荼，不管他現在是誰，我們得救他，帶他來南山幻境，當捉妖師?！痹佬⌒U走上前，握住荼霖的手，眼睛亮亮的看著他，無比的堅定。

當局者迷，荼霖確實已經亂了分寸，他害怕，他憧憬，太多復雜的情感，太多的患得患失，他不知該如何對待那人，他不知該如何尋回重顏。

岳小蠻的話，岳小蠻的堅定，猶如濃霧里的一盞小小明燈，點亮了荼霖困頓迷惘的內心。

對啊！不管他現在是誰，他要救他，帶他來南山幻境，與他在一起。

荼霖心上的巨石驀地消失了，他微微一笑，宛如劃破黑暗夜空的一顆流星，“小蠻，謝謝你。”

岳小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荼荼，你的追妻，哦不，追夫之旅，嘿嘿——開始嘍！我們都是你的后盾助力！一定拿下他！”

荼霖忍不住哈哈一笑，終于真正恢復了往常的樣子，他傲嬌的膜拜了一下自己的俊顏，無比自戀的說道：“必須拿下！誰讓人家長了這么一張天人共羨的俊臉呢！”

“荼荼！你這個自戀的家伙！”岳小蠻痛心疾呼?。≥陛边@家伙！

醫館里終于又傳來了往日的歡聲笑語，打鬧聲。

岳小蠻追逐著荼霖滿院子跑，上官飛羽手執茶盞，嘴角、眼里都是脈脈含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