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正在往手上呼呼地吹著氣,聽見無憂叫她,連忙進了門。“坐吧,”無憂隨手指了指椅子的方向,少年便過去坐了。無憂看那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看打扮非富即貴,可卻有著與其他紈绔子弟不同的小麥色皮膚。劍眉星目,鼻梁挺拔,厚厚的嘴唇正掛著討好的笑意,叫人看了便不自覺地掛上了微笑。無憂打量少年的時候,那少年卻也悄悄地打量著無憂,她今日一身湖水綠的衫子,頭發隨意用一只小小的玉簪綰著,通身再無其他裝飾,只是左手腕上戴著一只黑玉鐲,倒更顯得膚白勝雪。
“你的手不疼了?”無憂看雖少年怔怔地看著自己,但眼神純凈,并不似那些登徒子一般,便開口問道。少年聽了無憂的話,回過神來,發現無憂正看著自己,不由得紅了臉,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我,不疼。”無憂看著少年明顯腫起來的右手,忍著笑意調侃道:“都腫成這樣了還不疼,你莫不是個傻子吧?”說完,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少年聽了,也沒有辯駁,只是臉愈發紅了,連耳朵也跟著紅了起來。
無憂看他的樣子,覺得好笑,但看他實在害羞,便不再打趣了,只是坐在了少年的對面,拉過他的手,吹了口氣,那紅腫便消下去了。少年還沒反應過來,手上的紅腫便好了,他一邊往回抽著手,一邊有些慌張地說道:“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是做什么?”無憂忍著笑意,滿不在乎地說道:“幫你治傷啊。”少年回過神來,發現手上的紅腫已消,滿臉疑惑地看了看無憂。無憂故意學著無名的樣子,擺出一副超然脫俗的仙人姿態,緊繃著臉說道:“雕蟲小技而已,不值一提。”少年聽了,臉上的疑惑愈發重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問道:“不知姑娘是哪路妖精啊?”
無憂聽了少年的話,頓時泄了氣,看來自己這模樣,是裝不了神仙了。“為什么你們總覺得我是妖精呢?”無憂有些沮喪地小聲問道。少年顯然沒料到無憂會這樣問,但還是脫口而出道:“姑娘長得這樣好看,性子又活潑,自然不是得道高人或者神仙。姑娘開這酒肆,雖不經常開門,但也在白天出現過的,自然也不是鬼了。如此一來,想來就是妖精了。”少年說著,看無憂臉色不好,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末了還加上一句:“不過姑娘你這樣善良,就是妖精也是個好妖精,只要勤加修煉,定有一天能得道成仙的。”
無憂看少年滿臉認真,也不好跟他生氣,只好耐著性子說道:“我非人非鬼非妖亦非仙,對得道成仙之類的事也不感興趣,生命恒長,不過開這酒肆打發時間罷了。”少年聽了,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站起來施了個禮,笑著問道:“那敢問姑娘芳名。”“無憂,”無憂答道。“在下趙元朗,在此謝過無憂姑娘了。”“趙元朗?”無憂輕輕地重復著這個名字,心里疑惑起來,早上這齊君剛剛找過自己,晚上這五皇子就出現在了這里,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緣故?無憂想著,看著那雙清澈如水沒有半分雜質的雙眸,卻也不想相信面前這個單純的少年會有什么陰謀。
“原來是五皇子,恕無憂失禮了。不知你漏夜前來,有什么事呢?”無憂問道。“什么五皇子,叫我元朗就是了。”趙元朗說道,隨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聽說父皇今早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回宮后就有些悶悶不樂,都沒有像平時一樣一下了朝就去看我母妃,心里就有些疑惑。后來我多方打聽,只打聽到父皇今早往這一片來了。我平日里倒也常在市井之中廝混,想到這里最有趣的只怕就是姑娘這間酒肆了,都說這酒肆之中賣的忘憂酒,飲之能使人忘憂。可父皇貴為天子,又有什么憂愁呢?我覺得好奇,這才想著過來看看。”
“這世上的所有人,貴為天子也好,賤如螻蟻也罷,都有著各自想要忘卻的憂愁。”無憂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那姑娘你呢?你非人非鬼非妖非仙,可也有想要忘卻的憂愁?”趙元朗看著無憂的眼睛,認真地問道。無憂搖了搖頭,說道:“我雖居于紅塵,可不過是個看客罷了,我聽著這些故事,自己卻沒有故事。”“那你這樣長長久久地在這紅塵之中漂泊,會孤單嗎?”“有時候會吧,”無憂也不確定,“可這天地之間,又有誰不是孤單的呢?父母、夫妻、朋友,其實也只是陪你走過一段路罷了,無論是誰,在生命結束的時候,都是孤單的。”無憂的表情云淡風輕,趙元朗微微皺了皺眉,也沒有說話。
在他這個年紀,怕是體悟不到這些吧?無憂想著,便岔開了話題:“你還小,自然不懂這些。你父皇今早是來過,可他為何而來,我自然是不能告訴你的。看這外邊天都黑透了,你快些回去吧,雖是五皇子,可若是被巡邏的衙役們發現你宵禁之后還在外面,自然也會生出事端。就算衙役們沒發現,你這么晚了還不回宮,你父皇和母妃也會擔心的。”
趙元朗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看了看,說道:“一時忘了時間,叨擾姑娘到這么晚,還請姑娘見諒。我晚些回去不妨事的,母妃向來不大管我,我就是整夜不回去,擔心我的,也只有嬤嬤罷了。”趙元朗雖笑著,可眼神里卻有一絲藏不住的難過。無憂想起早上齊君的話,看著他也跟著難過起來。
“就算沒人管你,你身為皇子,齊國上下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你,若有一步行差踏錯,被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用來做文章也是件麻煩事。”無憂說著,趙元朗點了點頭,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來,嘆了口氣說道:“如今只怕已過了宵禁的時間了,宮門也落了鎖,我可怎么回去呢?”無憂想了想,說道:“我送你回去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趙元朗點了點頭,無憂便牽起他的手,二人轉眼便回到了他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