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孟無憂
- 安于無夢
- 2004字
- 2019-02-25 10:49:55
最近十年在帝國龐大的疆域上,接連不斷地發生著各種悲劇。饑荒、洪水、地震、蝗災,古老的土地似乎也在暗示著人們一個動蕩的殘酷的時代的到來。無憂不在出去游覽了,無論怎樣秀美的風景如今都是餓殍遍野。她在關中的一座小城中安了身。現在正是荒年,地價極其便宜,不過幾塊散碎銀子便盤得了一間不小的店面。不過也因是饑年,百姓們吃遍了所有能吃的東西,城中連樹皮都被剝得干干凈凈,無憂自然也找不到用來釀酒的糧食了。也罷,反正這忘憂酒總共也沒賣出去幾杯,無憂便把僅剩的半壇酒擺在了柜上,在門前掛起了已經有些破舊的酒幌。
無憂的店門不再打開,亂世之中總有人愿意為了一點點食物鋌而走險,以命相搏。無憂雖不怕他們,但也不想與他們沖突。她整日待在店里,大半時間都用來睡覺,若是阿友或孟世安來了,便和他們閑聊幾句。反正自己有著無窮無盡的生命,這亂世再長,也總有過去的一天。無憂雖這樣想著,可只要置身其中,又怎能做到無動于衷呢?無憂雖不想看見,不想聽見,可總會看見,也總會聽見。就在她思索著要不要索性找個沒人的地方隱居避世的時候,門口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敲門聲。
這敲門聲一開始很輕,仿佛敲門的人正在猶豫。后來便加重了些,伴隨著敲門聲,傳來了一個婦人的聲音:“請問有人在嗎?”無憂猜測著可能又是個花子,便拿了些吃食放在桌上,然后開了門。門口站著的,是一個消瘦的孕婦,渾身上下除了高高隆起的肚皮,各處都只剩了皮包骨頭,雖然已經瘦的脫了像,不過眉眼間倒還有些風情。無憂看了那婦人一眼,一邊讓她進來,一邊又盯著她右邊看了很久。婦人看到了桌上的吃食,眼里本能地升起了渴望。她的喉嚨上下動了幾下,才把眼神從桌子上移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怯生生地對無憂說道:“姑娘,我聽說您這里有一種忘憂酒,喝了便什么都不記得了,我也沒什么值錢的物件,求姑娘看在我一個婦人在這般年月還大著肚子的份上,舍我一杯吧。”
無憂拉起婦人干枯的左手,請她坐下,說道:“這個不急,你先吃些東西吧。”婦人得到了允許,也顧不得許多了,坐下拿起桌上的吃食就往嘴里塞。無憂見她吃得急,便去倒了杯茶來,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說道:“慢些吃,不夠還有。”婦人的嘴里塞滿了食物,抬起頭來向無憂笑了笑,便又低下頭去吃了起來。無憂便去廚房里將所有的吃食都端了出來,還拿出了一袋米。
婦人吃了很久,直到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才癱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對無憂抱歉地笑笑,“餓得久了,方才光顧著吃,也未曾跟姑娘道謝,還請姑娘不要介意。”無憂也笑了笑,說道:“無妨,這里還有袋米,你帶了回去給家人吃吧。”婦人紅了眼,拉著無憂的手,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多謝姑娘,姑娘這是救了我們全家的命呀。”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就要下跪,無憂連忙拉起了她,扶她坐下。
“你不必這樣,如今亂世,我雖時常助人,可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不值一提。只是這忘憂酒,要不要給你,也由不得我。需得你講了你想要忘卻的事,若是我落淚了,便能給你。”婦人聽了,先是愣了愣,轉了轉眼珠,后來好似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講起了她的故事。
“我家住城東,全家都是戲子。雖是下九流的行當,可過去年頭好的時候,好歹能混口飯吃。我剛會走的時候便被爹娘打著學戲,不過我倒也爭氣,到了十四歲,也算是個角兒了。那時候年景比現在好些,城中的老爺太太們也愛聽戲,所以我倒常有場子。爹娘雖年紀大了,靠著我一家子倒也有口飯吃。“婦人說到這里,眼里有了些許光彩,她的人生也許在有些人看來是下賤的,但也總有屬于她的榮光吧。
“不過我們這些戲子,雖行走在高門大戶之中,在那些老爺太太們看我們,也不過是個活的玩意兒罷了。跟我一個班子的女孩們,有些動了心思,想著被哪個老爺公子看上了,哪怕收了做個通房丫鬟也是好的。我不同,我雖是個賤命,但也不想動著向上攀的心思,只想著能趁著年輕積攢些錢財,不至于老了沒有依傍。只可惜,我雖沒有這個心思,可那些公子老爺們卻不肯放過我。各家的老爺公子們講道理的給我爹送錢要買我,不講道理的便直接搶了我去。我反抗不得,只好祈禱著他們至少能給我個名分。可我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玩膩了就被丟掉。爹娘之前因為反抗被那些公子老爺們打得不輕,沒兩年便都死了。我本想著隨他們去了,可是又大了肚子,這肚子里的好歹是條命,我不忍心帶著他一起死,只好茍活。平日里教女孩子們學戲,再做些針線雜活,勉強能掙口吃的。可饑荒到了,我就是不大著肚子也活不下去,更別提還懷著孩子呢。其實我今日來,不過是碰碰運氣,想著姑娘若是能舍我一杯忘憂酒,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活著也好歹容易些。再者姑娘賣這忘憂酒,定是有些神通法術的,就算不能舍我一杯酒,也能……“婦人說到這里,突然沒了聲音,神情也明顯猶豫起來。
無憂的神情有些疑惑,她一直盯著婦人的右邊,比起平時有些奇怪。不過婦人只顧著說話,倒也沒有在意。“你想讓我做什么?”無憂的聲音不似從前熱情了,也透著一絲懷疑。婦人雖察覺到了這一點,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有些心虛地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