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冰凝……不會……不會使用……雷公電母的……法器！”

好牽強的一個理由，她偏頭看向天帝，簡單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

天帝睥睨著她冷哼一聲，旋即收回冷目，威嚴掃視滿場眾神，直接道：“冰仙直接用太子所賜寒月行刑即可，之前在北天門殺木奎時不是做得很好嗎？”

冰凝根本顧不上糾正寒月本就是自己的冰劍，只想著怎么解決當下難題。

滿場一片死寂，眾人皆面色復雜深奧地望向她。

冰凝焦慮躊躇緩緩起身，余光瞥見長眼緊閉眉頭深鎖的炙弦，還有面色暗淡、目光凝重不知看向何處的元風。

她再次抬頭看師父，帝君沒有任何表情，雙眼直視前方，一絲目光也未吝嗇予她，沒有任何提示，仿佛坐在臺上的只是一具軀殼，元神早已不在此地。

四下安靜得只能聽見陰冷的風聲，還有冰凝起伏不定的呼吸聲。

她挪著慢得不能再慢的步子，整個大腦如虛空，但是終究還是挪到了誅仙臺上，洞庭水君身邊，她感受到洞庭君戰栗的氣息，心里無比痛恨這監斬臺與誅仙臺之間的路怎的如此之短。

跪在地上的洞庭君緩緩偏過頭，抬眼望向她，滿目凄涼，深深的皺紋，蒼白的干裂的嘴唇，她不忍再看，垂下眼簾緊盯著自己的腳尖。

見冰凝手上許久沒動作，高臺上傳來天帝冷若冰霜的催促：“冰仙如此拖沓，莫不是想違逆本座？”

無能為力，進退兩難。她狠下心舉起了寒月，銀光四射，那白芒將將就要把她晃暈。

“冰仙。”

冰凝竟聽見眼前老者對她的一聲，顫抖陰沉的密語之音！

“老夫看得出冰仙心善純良，小女人魚，可否托付于冰仙？”

“嗯。”冰凝密語應道，隨后老者綻出了一絲安然淺笑。

“如此，莫要糾結，動手吧。”

冰凝舉著寒月，手臂已舉到軟麻，掌心沁出細密汗珠，那寒月似乎都要從手心滑落了。

她雙眼依然緊盯著自己腳尖，而不是看著洞庭水君滿是褶子的脖頸。沒有關系，即使不看他，自己也有能力一刀下去準確無誤地砍斷他的脖子。

可是隨著時間過去，冰凝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殺死他了，因為雙手已經軟麻到發抖，現在是真的沒有把握了。

天吶，萬一砍下去沒砍死，把他弄個半死不活地再受一次罪，豈不造孽！

……

“讓開！我來！”

一道紅影唰的出現，將冰凝猛地大力推開老遠。

“炙弦？”

她驚叫，滿場諸神皆嘩然。

狐貍不看她，眉頭緊緊蹙著，雙眼死死盯住洞庭水君，煥焰的槍頭利刃已經貼上那洞庭君的喉頭皮膚，紅纓槍頭的火紅長須倒掛下來，拂過老者的面頰，整個畫面看的人心驚膽戰。

“炙弦……你……”

“你走！”

狐貍雖是對冰凝說話，卻面朝老者喝斥著，聲音憤怒如同火焰，也不知他是在向那老者發火，還是向冰凝發火，抑或是向他自己發火。

冰凝摒住了呼吸，寒月不知何時已自動沒入眉心，她看見炙弦的表現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甚至還不如自己。

炙弦根本下不了手，雖造型擺在那，可煥焰的紅纓不住地微微顫抖，慘白的一張狐貍面，滿是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忽的一道旋風自冰凝腳底升起，力量巨大，包裹著她硬生生將她掰轉過身，動彈不得！

冰凝眼前滿是驚恐萬分倒抽涼氣的眾神，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那旋風禁錮得她無法轉身，也無法回頭看看炙弦和洞庭水君怎么樣了。

眼前眾神，有的捂著嘴，有的站了起來，有的竟尖叫起來，滿場一片嘩然。

旋風逐漸散去，冰凝慌忙扭轉過身，哪里還有洞庭水君的影子，只剩下掉落在地的一根粗粗的，孤孤單單的捆仙繩。

繩子隨意環繞著躺在誅仙臺上，一邊是呆若木雞手持煥焰的炙弦君，另一邊是正在收起乾坤扇，白衣勝雪，淡然冷靜的風神。

風神面如冠玉，眉眼如畫，如此接近一場殺戮，卻依然提拔玉立，發冠束的發絲一絲不亂。

元風沒有看冰凝和炙弦，只是緩緩向前兩步，向著監斬高臺，雙手抱拳鄭重下拜。

“父帝，孩兒已替您斬殺洞庭叛賊，恭祝父帝，六界四海、千秋萬代。”

*

洞庭湖岸，暖風將人的心傷熏得如一滴落在宣紙上的淚，一層一層暈染開來。

再美的景，皆要有美人入畫方顯完整，縱使有時候，這畫中美人滿眼淚千行，無處話凄涼。

冰凝蹲下身，執起抱膝呆坐于湖邊的美人玉手，將一團深藍光影放入她掌心。

“你送他去輪回吧。“

美人抬起淚眼，驚異非常，雙眸閃著不可置信的點點星光。

“我當時只是試試，不想竟成功了，也是你父女二人，緣分未盡。”

美人雙手顫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團光影，淚如雨下，鄭重下拜。

“小女人魚，以新任洞庭女君之名義，代表洞庭八百萬水族向冰仙起誓，自今日起，八百里洞庭皆拜于冰仙麾下，誓死效忠冰仙！”

……

其實冰凝并不需要什么洞庭水族的效忠，她只知道，人魚是個好姑娘，無論是忠還是孝，人魚皆已做到極致。

誠然夢姬，亦是個好姑娘，只是冰凝遵循了她的意愿，沒有救她。

那日，西海叛黨齊齊被押于天牢，冰凝因心疼洺錫，遂去天牢探望，不想路過夢姬監室，被她密語喚住。

“冰仙，可否應允我一事？”

“嗯。”

“將這迷笛，轉交鳳凰，此物本就是為他所煉，因他常年在魔界，我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這笛子除了可以探夢，還可凝神聚魄，神魔被殺之時，若使用此笛，可留得一縷精魂，轉世輪回。”

夢姬輕柔淺笑，盡管身陷囹圄，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明日誅仙臺上，我可否用它救你？”

“這笛子一生只能救一人，我想把這個機會留給鳳凰。”

“嗯，我替你轉交。”

……

冰凝食言了，她心知自己做了錯事，可細細想來，竟也不覺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