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這么說？”

書房里，曹紅星抬頭問了這么一句，原先擬好的句子爛在肚子里，只在宣紙上留下一團墨漬。

黃世友站在門口，不敢僭越地把目光瞟過來，很安分，聽到對方提問才很果斷地點頭。

“付若宸話咬得很死……”

“也就是說，那女孩的身份有問題？”曹紅星若有所思地說。

“還在查……不過我先查到了一點很有意思的東西。”黃世友把早準備好的資料遞上前去。

“哦？”曹紅星放下手中的毛筆，接過資料，掃了一眼之后，不動聲色地把文檔放在一邊。

“你怎么看？”再度提筆，落筆時卻沒急著寫，筆尖處浸染出一團水墨。

“這女生的父親……蘭波……進入蜀龍不過幾天，但能跟付若宸攀上關系，很難說他是什么時候跟付若宸認識的……我覺得這事兒有蹊蹺。”

“說下去。”曹紅星終于運筆，抬手在空白處寫出一個“付”字。

“如果他們先前就認識，蘭波進蜀龍可能就是為了謀劃什么……”

曹紅星這會兒正寫好一個“蘭”字，聽到這里抬頭看了他一眼。

“蘭波進蜀龍幾乎跟這事兒是同時發生的，他們不可能動作這么快。”

“如果……我是說如果……”黃世友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的眼睛，語氣沉重，“如果一開始……蜀龍就是沖著您來的呢？”

氣氛忽然陷入凝滯。

曹紅星看了他半晌，陡然將筆摔在桌上。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黃世友上前幾步，繞過書桌到他跟前：“什么不可能？蜀龍不可能跟曹家競爭嗎？還是說您覺得他們來勢不可能這么兇猛？但是您也看到了，這些天……”

“不、你不懂……”曹紅星手撐著書桌，劇烈地咳嗽起來，“她不是這種作風……我們家跟蜀龍完全沒有競爭關系，她可是……咳咳……她可是壓根看不上曹家的……”

黃世友不清楚對方言語中的ta是指誰，只以為是那付若宸，便道：“付若宸的意思是……”

“這你不用操心。”曹紅星揮手打斷他，“這只會是那付胖子的意思，我們不用擔心。”

“可是……”

“你跟陳家那邊聯絡沒有？”曹紅星轉移話題。

縱然有百般無奈，黃世友還是壓下心中不快，回答：“暫時沒有，還請您透點口風，我好回去交差。”

曹紅星滿意地點點頭，眼里露出“孺子可教”的贊許。

“你就跟陳家的小子說，只要他們跟，我就跟。”

暗罵一聲“老狐貍”，黃世友擠出笑臉連聲應和。

兩人又就事情的細節談了約半個小時，黃世友這才起身告辭。

曹紅星忽然叫住他。

“陳家這次估計很難過，你還要跟著他們？”

“您應該明白我的心思。”

曹紅星故作惆悵地嘆口氣：“也怪我這邊沒有路子，可惜了……幫我向那老家伙問好。”

黃世友笑了笑，欠身道別。

曹紅星站在窗邊，看著幫傭把那個四處鉆營的后輩送出門去。待黃世友消失在樓下以后，他來到書桌前，再度提筆……

原先的“付”“蘭”二字之上，被他寫下一個“韓”字。

猶豫再三，他還是換了種字體在宣紙末端留下兩個小字……

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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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一場可大可小的意氣之爭，在持續半個月之后，終于落下帷幕。涉事學生心驚膽戰好幾天，最終等來的只是警方一句“沒事了”，心悸之余，不免開始打聽更多的消息。

蘇雅突然出國旅行，被人看在眼里，只當她是散心；市上某個會議被叫停，他們即便得知這種消息，也不會多想；直到聽說蘭禎突然被打住院，這些剛剛窺探社會陰暗面的少年們，才終于明白：事情原來從未結束，只是被人扛了下來。

看望蘭禎的人日益增多，最開始是專程來道謝的，到后來抱有結交心思的人也陸陸續續趕來。高考已過，越來越多的人在一夜之間成熟，開始在意異性，開始有意識地建立交際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蘭禎手機里留存的聯系方式在成倍增長著。

這期間即便是遠在國外的蘇雅與顧家明，也托人送來鮮花水果等禮物，前者因為有患難之交，不用言明，后者更多的是看在祁洛的面子上。與之類似的還有李言蹊，這個四處留情卻沒一朵花結果的家伙，剛一出現就引起騷動，寒暄幾句之后便匆匆離去，倒引起一番有關他單戀蘭禎的謠言。另外還有歐陽默與李楚陽，趁著沒其他人賊頭賊腦地鉆進來，一個送了一個暖寶寶，一個則是送了某種意味特別的用品，被蘭禎笑著打了出去。待這兩個活寶離開以后，她一個人坐在床上，在心里默默數著日子……

“三天……”她忽然抬頭笑了笑，“不陪我這么久，我就要你好看！”

某個一轉眼就被人忽略的人沒有來，倒是派來另一個讓蘭禎頭疼的人。

小雪。

小姑娘到病房以后，站在床邊，提著保溫桶跟她大眼瞪小眼，等到蘭禎耐心快被磨光的時候，小丫頭才嘿嘿一笑，打開保溫桶舀了一碗雞湯給她。

那番手勢蘭禎已經能大致明白了……是他特地給自己做的……

“他人呢？”

大概需要說的事情太復雜了，小雪打了許久手勢蘭禎才有些似懂非懂地點頭：“他有正事兒要做？”

遲疑半晌，小雪輕輕點頭，不忘擠出一個笑臉。

小雪的到來為這病房添了幾分生氣，有其他同學來的時候，她就是最好的調劑品，甚至讓蘭禎誤以為自己是個幼兒園阿姨，整天都得擔心小雪有沒有磕著碰著的，畢竟是那個壞家伙的“妹妹”，總得盯著點兒。

幸好小雪懂事，從不惹是生非，看到有人需要幫忙，跑得飛快，雖然不會說話，但冰雪聰明的她總能通過簡單的手勢逗得別人哈哈大笑，連張麗娟這種挑剔的女人見了都贊不絕口，自然深得其他人的喜歡。

期間黃世友來過一次，不討喜，此后便再也沒來過。曹家跟陳家的人是一個都沒出現，大概是吃了苦頭。

韓姨來了一次，以看望下屬的名義，順理成章地道出蘭禎如今的職位。大概是她談吐的確能鎮住一幫毛孩子，加上她隨口提的幾家店，也確實有人在那里見過經理打扮的蘭禎，那些原先還擔心蘭禎家境日況愈下的人，最后一絲疑慮都消散殆盡，笑容真誠了好幾分。加上韓姨這個手腕高明的“老阿姨”在其中穿針引線，原先重心有所偏移的話題圈，再度偏向逐漸變得成熟的蘭禎。

這里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

韓姨待了沒多久，見局勢逐漸穩定，便打算離開，沒想到另一個瘋女人又突然闖進來，進門就咋咋呼呼地叫嚷著侄女什么時候過門呀我還等著抱孫子呢，給蘭禎鬧了個大紅臉。

慕容蘭若裝作沒看到閨蜜的樣子，一身中年婦女打扮的她撲到蘭禎跟前就開始嘮家常，把一幫年輕人的話題給硬生生掐滅。

在蘭禎的介紹下，大家這才知道這是祁洛的家長，看蘭禎的眼神就變得曖昧起來。

他們沒有一直呆在這里，當然不清楚祁洛至今為止都沒來過醫院，還道是蘭禎與祁洛早已見過家長，調笑之余還是祝福居多。至于李言蹊單戀蘭禎的謠言，不攻自破。

慕容蘭若一點不見外地招呼同學們吃水果，有意無意會提一句祁洛，以此證明這些都是祁洛著重吩咐過的。蘭禎全程保持優雅微笑，對這口無遮攔就差叫她一聲“兒媳婦兒”的大嬸兒敢怒不敢言。

小雪趴在蘭禎懷里，支著腦袋瞅瞅韓姨又看看慕容阿姨，沒弄明白這兩個阿姨為什么裝作不認識。

兩個老阿姨沒在病房待太久，畢竟她們都是忙人，來探望蘭禎的原因，可能還是出于某種戰略性的目的。

有小雪的悉心照料，再加上兩個身家不菲的阿姨有意照拂，一個小沖突造成的受傷，硬是被蘭禎拖了十多天才出院，她連高考志愿都是在醫院填完的。

七月某個溫和的早晨，蘭禎在古柯的陪同下出院，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知道，祁洛已經在前往島國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