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眼前是一幢灰鷗區常見的歪房子，芬恩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見一樓沒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招呼伊狄亞進來。伊狄亞狐疑地走進來四下張望，除了一把椅子和架子上一排積滿灰塵的陶罐以外，一樓什么都沒有。“你這么小心做什么？入室盜竊啊？”

“你才入室盜竊。”芬恩白了他一眼，“這幢房子的房東是一個牙齒掉光的格安普老頭兒，每天最大的興趣就是坐在一樓曬太陽數錢，我剛交完一令的房租，第二天他就會對我喊：‘喂！還有三十二天就交租啦！好好準備著！’，真是煩人至極。還好今天他不在。”

他們走上吱呀作響的樓梯，芬恩的房間在二樓的轉角處。里面陳設簡單，味道不怎么好聞，但打掃得很干凈。“你就住這種地方？”伊狄亞有些不可思議。

“是啊，為了省錢嘛，你什么時候養成這種嬌生慣養的習慣了？”芬恩一邊解下盔甲一邊問道。

“我從學院畢業以來就沒住過這種破爛屋子了。”伊狄亞說道，“這什么味道……你一直聯系不上，父親要寄錢也只好給我啊……你省錢做什么？干城防軍這種活計也是為了攢錢？”

“是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穩定工作，你就跑了過來，真是無聊。攢夠錢以后，我就要搭一艘船去衍洲游學。那片土地上的哲人思想都很深刻。”

“船……讓父親借你一艘不就好了。直接送給你他應該也不會有什么意見。”

“我不想和他的船扯上關系，它們在螭海上已經臭名昭著了。”

“那你去當傭兵啊，這樣不是賺錢更快。”

“傭兵和海盜有什么區別？”

“……你去出家當修士算了。”

“我又不信圣靈教。”

“這只是打個比方……你真是沒有幽默感。”伊狄亞仰面癱倒在床上，無奈道，“看來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你是肯定不會回去了，是嗎？”

“你不也是如此嗎？還有，不要躺在我床上。”芬恩說著，伸手要把伊狄亞拉起來，他卻搖頭道：“我走之前幫你用法術清潔一下就好了……我的路不是我自己決定的，你又沒有原靈天賦，你的人生才完全是自己的選擇啊。罷了，估計就算我把你綁到船上，你也會想辦法逃走的。有時候真覺得可笑啊，螭海上令人聞風喪膽的一方梟雄，兩個孩子竟都培養成了書生。”

“……你現在啰嗦得像個老太婆。”

“那就簡單了，”伊狄亞沒有理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接下來的時間你就和之前說的一樣帶我在喻海城里轉轉吧，反正你巡邏任務也結束了，我們可以雇輛馬車……”

“你出錢？”芬恩打斷了他。

“那當然，我有的是……哦，是不是要先去貨幣兌換商那里？”

“對，你手上拿一堆亂七八糟的錢幣車夫可不認——如果是漫雨城的鑄幣，倒是可以通用……你有嗎？”

“巧了，之前剛用完。看來只能老老實實地去兌換貨幣了。還得麻煩你帶路。”

“羽空區。”

芬恩的住處本就在灰鷗區的邊緣地帶，他們沒走很久就來到了象征區界的閘門前，白天這里無人看守。進入羽空區后，仿佛來到另一座城市——灰鷗區的破敗、貧苦與暮氣一掃而空，這里似乎遍地都能聽見金幣的聲響，店鋪最大的特點就是作坊都隱在內間，臨街的皆為掛滿光鮮亮麗的樣品，雇了許多人專門負責招待客人的門面。行走其間的人們大多身著得體的衣服，身材較為豐滿。

由于許多經過此地的船只停留時都只會在羽空區活動，因此來往人群中不僅有淺色頭發與皮膚的艾斯諾人、發色深棕膚色微黃的格安普人、黑發白膚的修文瑞爾人、金黃或火紅頭發的利昂人，偶爾甚至能見到棕色皮膚、臉上帶有花紋的安柏群嶼人，還有龍人和貍人……

貨幣兌換商不難找，碼頭邊上有許多家。他們選了家規模看起來較大的，掛在墻上的木牌用多種語言寫著兌換比例。“不同貨幣互相兌換，本幣兌外幣，外幣兌本幣，銀兌金，銅兌銀，傭金抽成都不一樣……我有點暈，每到一個新地方，兌換貨幣總是最令我困擾的事情。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貨幣兌換標準由商會審議，一般差不了太多，但各城邦都會盡量保護己城的商人。銀價和金價的波動不一樣，因此金銀幣互換的傭金不一樣也情有可原。”芬恩耐心地解釋道，看伊狄亞仍迷茫的樣子，不禁道，“你是不是除了魔法什么都不會啊……”

“差不多吧，”伊狄亞不以為然道，“所以要換成金幣還是銀幣？”

“當然是銀幣……你是要雇馬車，又不是買馬車。不過金幣也可以換幾枚，喻海城鑄幣在附近的王國基本都能用。”

“我看看我的錢袋……好像什么都有。算了，都倒出來吧……金幣是納塞爾，銀幣是希林鐸對吧，比率是多少？”

“一比五十五。”

桌面上一堆亮閃閃的各地貨幣讓對方臉色很難看，好在數量不多，他們等了一小段時間，伊狄亞的錢袋里就裝上了統一的希林鐸與納塞爾，他拿出一枚瞧了瞧，說道：“硬幣上的圖案和你盔甲上的一樣啊。”

“喻海城城徽。”芬恩回應道。帆船剪影上兩根交纏的黃金橄欖枝。

待到一希林鐸外加十三克洛尼價錢的舒適觀景馬車載著他們在城內一些算得上頗具喻海城特色的建筑和街道慢悠悠地晃蕩了一圈后，冰狼星已升起越過鐘樓的尖頂，缺月也徐徐攀上夜空。

他們在海漪區的酒館用晚餐時（自然還是伊狄亞毫不在意地從錢袋里抓出一把拍在桌子上，相當“豪氣”地告訴芬恩隨便吃），伊狄亞一邊挑著硬面包盛的嫩牛肉，一邊問芬恩：“你知不知道喻海城的‘血手’分部在什么位置？”

芬恩剛吞下一匙扇貝，略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發現明黃燈光下伊狄亞的眼中卻并無調笑意味，而是充盈著難得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