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世一人(二)
- 十里清風不如你
- 浮藺令
- 2955字
- 2019-04-10 16:54:06
四百年前的一次會面,夙洛被“請”去魔域。
那時候的魔君叫令九。
六界魔域。
夙洛作為客人被請來的待遇不差。令九給他安排了上好的房間,魔域內(nèi)部一切地方他都可以通行,單單是不能出去而已。
其實令九也知道,夙洛是不會兀自出去的。
畢竟夙洛進來魔域是有目的的,而這個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一個是九重二殿下,一個是魔界魔君,不是他死就是她亡。只是令九已經(jīng)孤寂了太久,在遇上夙洛之前她從沒有碰上一個有趣的人。
在夙洛下界渡劫前夕魔域得到消息,說是天界二殿下不日便下界歷劫。起初令九本無興趣,想著不過是天上來了個阻撓她在人間行樂的臭神仙,但在派出眼線跟蹤夙洛一段時日之后卻對他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
這個九重二殿下,似乎是見人便救,似乎很舍得給出他好不容易修煉得到的靈力,還似乎,根本就不擔心魔界中人會找上招搖行事的他。
似乎那二殿下根本忘了自己是來渡劫的,其實這些事情他權(quán)權(quán)可以視若無睹。可是,夙洛沒有。
這是令九率領(lǐng)魔界侵占人間后第一個敢光明正大卻又不挑釁地同她作對的人。
于是令九起了興趣,忽然很想見一見這個我行我素留下一系列蹤跡給她追尋的人。
后來在醫(yī)館房頂一見,夙洛果真沒讓令九失望。
他比她想象的好看,亦是比她預料中有心計。
令九原以為不知人間煙火的九重二殿下心眼不如她,閱歷不如她,所以才會在救治了凡人之后忘記消去他們的記憶,但現(xiàn)在,呵……
就在令九清楚看見夙洛一臉從容勝券在握的神情的那晚,她才知道原是她被他算計了。
夙洛早就知道她派出人跟蹤他,也早就知道魔界一直潛伏的人間,只是他選擇不說,選擇以這種方式摸清她,摸清令九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那晚在屋頂,找上門的是她令九,但掌控全局的卻是夙洛。此番進入魔界,正是他所想。
令九固然知道夙洛進入魔域不過是想摧毀她魔界,但,她好不容易遇上一個敢跟她玩心計的人,怎么能就這樣放過。
殷紅魔域之中,令九倚在樹邊飲壺中人血。
意料之中的是,身后多出來一份純明的氣息,與她魔界渾然不同。
“十多日過去了,二殿下總算來找我了。”令九一聲輕笑,輕揚的聲音卻像是沒有靈魂。
她沒有側(cè)首,下一瞬夙洛已在她身側(cè)坐下。
她絕世邪魅一笑,舉著酒壺往嘴里灌,唇邊不時滑落一縷血跡,看得夙洛驟然蹙眉。
“如此嗜血,當真心安?”夙洛毫無預警做此一問。
令九愣住半瞬,擦了血跡側(cè)首含笑瞧他,“二殿下以為魔君的道是什么?又以為我這個女子身份的魔君以何為道?”
夙洛瞧著她,盡管他是神人她是魔人,但這樣兩人這樣安靜地相處時,似乎并沒有界域之分。
然不待夙洛回答,令九又笑開:“本君,魔域皆以嗜血為道。二殿下此番故意入我魔域是想渡我魔界向善還是趕盡殺絕以絕后患?”
這句話被令九輕描淡寫道出。正如夙洛不懼魔界一般,她亦是不懼夙洛,不懼所謂天界。
“魔界有你這個魔君,久興不衰也有道理。”
沉默了好一會后,夙洛道出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確實叫令九一怔。
明明知道這個人是來瓦解魔界,是代表天界眾神來毀了魔域的……令九也知道不可輕信夙洛,知道夙洛心機之深絕不落她之后,但是當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她還是忍不住當真一瞬。
畢竟,從來沒人這樣同她說過話。
令九降生便接任魔君一位。她的父君是前任魔君,而母君,則是天界一位神仙。令九甚至沒來得及見她母君一面魔域便遭受了變故。
那時候她還是個裹在襁褓里的女嬰,被她父君以十重結(jié)界死死保護在魔域最底層,身邊只有父君以前的一位親信。
也就是那一次魔界政變,她母君失蹤,她父君被拉下君位,原因不過是她母君的仙人身份。
令九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君究竟是如何死的,只是十重結(jié)界被破的那日,一直照顧她的那位親信被群起要殺她的魔界子民活活剝皮。那時候的令九,正值豆蔻。
也就是在那一次,在她親眼看見身邊的人慘死之后她體內(nèi)的魔性一觸即發(fā),將暴亂不堪的魔界屠去半數(shù)。直到再無人敢忤逆她時,她才松開緊握的拳頭,才讓鮮血淋淋的手褪去利爪。
之后,令九登臨魔君之位。她再未追究她的父君究竟是怎么死的,也沒有找過她失蹤的母君究竟是天界的哪位神仙。
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只有殺戮,只有血腥,只有不停地征服與迫害。令九親眼見到的事實不過如此。只有這樣她才可以活下去,她這個魔君才會被人瞧得起。
令九的思緒一下飄去很遠的地方,這些事情她早就強迫自己忘了。可孤寂終究還是孤寂,在遇上夙洛這樣一個人后,她終究會暴露一二。
“呵……”令九發(fā)笑,言語之中卻沒有敵意:“十日的時間,二殿下應該將本君的魔域摸清了吧。”
夙洛亦是唇角起伏,笑意淺淺卻飽含深意,不言。
“那二殿下打算什么時候率仙兵攻我魔域?”令九這一問,再云淡風輕不過。
她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戰(zhàn)爭,她只知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早就忘了什么是害怕。
夙洛淺笑,風吹動他銀色發(fā)絲進入令九妖紅的視線中。
他瞧著她,不像是與敵人對話。
“若是我說,不攻。魔君信不信?”
“信。”令九很快接話,墨色青絲亦被風吹往半空,有一瞬間與夙洛的銀發(fā)相交相匯,“如此,本君便將這話當做諾言。”
“要是哪日二殿下言而無信,本君便是灰飛煙滅也會同天界至死方休。”令九是笑著說這句話的,依舊是沒有靈魂,依舊是因為孤寂,因為高處不勝寒。
夙洛眉尾一挑,忽然起身,腰間的精巧玉劍晃動一二引得令九注目。
她沒想到夙洛還掛著這把小玉劍,她腰間的玉劍亦在。
“上回在醫(yī)館房頂,我輸給了魔君。”夙洛負手,飄飄白衣銀發(fā)驟顯遺世而獨立之姿:“但我覺著甚是丟臉,此番倒想同魔君一較高下。”
他不是問令九,或許是因為他知道令九一定會應口。
因為他們同樣習慣用不善的皮囊偽裝自己,同樣那般高處不勝寒。
令九起身,紅衣隨風而揚,像極了一朵盛開在午夜的罌粟花。
她道:“二殿下這次輸了,可就永遠都不能走了。”那樣邪魅的笑卻在這一瞬間顯得異常天真無邪。
“看來,魔君是粘上我了。”夙洛含笑而語,音落之后手中靈力毫無保留生出,一道亮白光芒驟然劃破天際,驚動云邊的一顆金星。
令九不怒,躍身上到半空,手中幻化出無數(shù)殷紅芒刺染紅半邊天際,一下蓋住夙洛制造出來的白色。
殷紅與亮白相撞的一瞬間,夙洛極快飛身至令九身側(cè),大手環(huán)過她腰間頓時奪去另一把精巧玉劍。
一聲大響綻開天際,夙洛與令九相視而立。
她神色淡淡,唇邊的笑僵在那里。
倒是夙洛,搖晃手中的玉劍,將其與自己腰間的那把掛在一起。風過,兩把玉劍頓時制造出兩聲脆響。
他笑著:“承讓。”
“這兩把玉劍倒是挺好看的,不若魔君就將它當作戰(zhàn)利品贈與我?”
令九不自覺摸上空空的腰際,此時的注意力卻是在另一件物品上。她略沉去一分聲音:“二殿下要的恐怕不是兩把玉劍這么簡單。”
夙洛會意,攤開手掌,一塊火紅的石頭頓時浮出手心,慢慢晃悠像是浮在另一方世界,十分安靜。
“我不要火山石,只要這兩把玉劍。”
音落,夙洛一下打開與魔界相連的十八煉獄結(jié)界口,一把將手心上的火山石扔進十八煉獄。
“你!”
夙洛收斂結(jié)界,四下驟靜。
令九以為,夙洛趁她不備拿了她火山石要就此回天。因為火山石中的靈力極強,在魔界自然是被魔君所用。但若是送去了天界,自然會讓天界仙人靈力增進不少。
但是她沒想到夙洛竟將火山石扔進了十八煉獄,那個讓六界中人聞風喪膽之地。
他究竟在謀劃什么,她居然看不透一毫。
見令九一下嚴肅起來的面色,夙洛一撫兩把玉劍,清淺開口:“這東西魔氣太甚,魔君還是離它遠些好。”
令九一愣,隨后回神便是一笑:“二殿下在同本君說笑?”
“本君,可是魔界魔君。”
令九瞧著夙洛,夙洛亦是毫不避諱凝了視線直直瞧她。
生而是魔,何懼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