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瞳孔一縮，看著光暈中人影緊閉的雙目，寒毛直豎。

頃刻，河水并攏，重歸湍湍，一切仿若未曾發生，只是河床之上，“無雙劍”所在之處，河水繞流。

男子腳下太極圖急速閃現，再退十丈，抱拳道：“驚神殿術士學宮第一弟子十二樓拜見無雙前輩。”

“驚，神，殿？”

光影凝眉，似在思索。

“李，一，刀？”

男子急忙接口道：“一刀前輩和前輩同代，一千四百年前已然故去，到十二樓這一輩，已是第四百五十代了。”

“哦？”

光影睜開眼睛，十二樓站在這光影的目光之中，霎時感覺自己生命力的流逝，頓時大驚，太極圖一閃，跳入河中，向岸邊望去。

但見得光影目光之中，雪驟停，繼而反向天上飄去，枝上梅花開謝往復不斷。

目光之外，雪依然，梅花依然，陽光之下，這方天地，顯得詭異之極。

光影轉身，立于橋上，眸子已然閉上，正面對著十二樓。

十二樓沉思片刻，緩緩屈身，最后盤膝懸于水面，一拂手，身前水流拱起，形成一個棋盤狀，棋盤之上，水流紛紛凝聚，形成棋子狀。

“十二樓斗膽，請前輩弈，若晚輩僥勝一子，煩請前輩放晚輩離去，感激不盡。”

橋上光影卻并不言語，只是做了個拔劍的動作，輕輕向前一劈。

棋盤重歸水流，千米河水一分為二，豎立百丈后又轟然下落，水浪四濺。

十二樓盤坐河床之上，渾身濕透，一時狼狽不堪。

光影緩緩開口，聲音晦澀：“驚…神…殿，三…個…時…辰，可…離。”

一個時辰后。

“前輩？前輩？”

十二樓放低聲音。

“莫是離去了？”

十二樓并不轉身，身形卻悄然后退，剛退兩步，一道透明水流突然從河水中掙脫而出，靈蛇一般探出頭腦，看向十二樓。

十二樓停住腳步，愁眉苦臉，語氣十分之卑微小心：“無雙前輩，您看，驚神殿和女帝宮一向交情深厚，我們一向以捍衛女帝宮為己任。真絕色這一去，可能命都沒了的，我帶她回去可好？”

靈蛇探頭探腦，繞著十二樓轉了一圈，搖搖頭。

十二樓不放棄，繼續勸道：“司星殿那些長老說的其實也稍微有那么點道理，命運之河哪是那么容易攪動的啊，萬一攪了一下，原來的流向也變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靈蛇盤旋的身子一收，重變成水流，水珠瓣瓣，墜入河中。

岸邊田地上，泥土仿佛被人抓起，捏成了一條鞭子狀，鞭狀泥土投入水中，旋即被水流沖散，消失無蹤。

緊接著——

“兩條。”

“三條。”

……

“十條。”

……

岸邊泥土簌簌而動，十二樓面前，數之不清的土鞭懸于空中，墜下。

河流，斷。

十二樓默然片刻，道：“女帝有無窮力、不滅身、無量速，非同小可，不知何以斷流？”

光影不答。

十二樓心思瞬間電轉：“絕色此來裝扮大異往日，兼且此時女帝尚懵懂，即使如此，武力對女帝絕無可能。莫非，莫非斷的不是女帝，而是天門？！”

十二樓悚然一驚。

“這……這……”

“司星殿執意要順從命運，以圖顛覆之日，女帝宮卻恰恰相反，理念之爭已持續數萬年，傳聞女帝宮開宮者僅是一平凡女子，謀算無雙，為女帝至親。看無雙前輩姿態，甚是肯定此行，倘若絕色此行是開宮之日所定，那，那，數萬年韜光隱晦，孤注一擲，當真是驚人之極，驚怖之極，魄力之極。此事，我，我，又如何阻止？”

十二樓澀然嘆口氣，看著眼前飄落的雪花，卻覺得無比的沉重。

雪花飄落河中，隨著水流被帶向遠方。

天色漸暗，兩個時辰后，橋上光影消散。

十二樓抱拳道：“恭送無雙前輩。”

十二樓踏水上岸，正要向真絕色離去的方向追去，驀然回首，身體緊繃。

八百米之外，竹林上空。

一道光突然照下，從光中奔出一道人影，瞬息之間投入竹林，緊接著，一道驚天劍氣襲殺而至。

“魔羅，受死！”

怒聲過后，又一道身影從光中殺出，追入竹林。

“魔羅？森羅海大島主？”

“這個時機，魔羅是如何到這里的？”

十二樓看了看真絕色離去的方向，躊躇了一下，一咬牙，手掌向橋上一拍，一只虛幻夜鳥凝聚而出，在橋上盤旋了兩圈，一聲鳴叫，振翅而起，消失不見。

展動身形，十二樓三兩步間躍上一高樹，距離竹林兩百米左右，向里望去。

竹林，四方無聲，萬籟俱寂，兩人正在對峙，一人身著灰袍，身姿雄壯之極，正望著對面之人。

對面之人衣衫襤褸，仿若乞丐，手中握著一把血色長劍。

十二樓遠遠凝望，當即認出灰袍人就是魔羅，森羅海海域七千里，都在此人勢力之下，只是為何突然出現在這里？

魔羅神情似乎有些得意，開口道：“一陽照葉，血榜第一人果然名不虛傳，連破我森羅七島，千里追殺于我，只是，你可知老夫為何一直避戰，此地又是何處？”

對面之人仿佛木石，對魔羅的話聽而不聞，只是凝聚劍氣，牢牢鎖定魔羅。

魔羅陰陰一笑，說不出的快意，盯著對面之人，一字一句道：“鳳生華陰，帝于幽宮，日月同天，帝去界生……”

說到界生二字，卻是住口不言了。

對面之人猛地一顫，似是心中大為震動。

魔羅暢快一笑，繼續說道：“一陽兄，其實你我并無交手必要，你妻兒死于我之手，實在是一個誤會，以你血榜榜首之名，何患無妻，何患無子。老夫此來只為一事，只要你助老夫一臂之力，此事一成，老夫將魔羅島贈送與你，到得那時，你要美女有美女，要子孫有子孫，何苦在一棵樹上吊死？”

“一陽兄，不知你意下如何？”

回應他的卻是連綿劍氣。

十二樓在高樹上盤坐，望唇辨語，魔羅之話盡入耳中，再望向那乞丐一般的人，心中訝異。

“聽聞一陽照葉風度翩翩，實是濁世佳公子，手中有一奇兵飲血冰葉，飲血成冰，化作漫天紅葉，瑰麗至極，卻從未聽聞他有妻有子，看他如今模樣，魔羅所言只怕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