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神色哀婉，整個人都沉浸在夫君慘死的巨大悲痛之中。

李墨石溫聲細語地與她說了會兒話，月芍也在一旁安慰，多多少少將她情緒撫平了一些。良久后李夫人雙目紅腫道：“兒啊，你爹爹就這么沒了，為娘以后可怎么是好？”

李墨石握緊她的手，道：“娘，爹的仇大哥已經報了，以后有我和大哥孝順您，您勿需擔心?！?

“可想到你爹，我這心里，嗚嗚——”

李夫人說著說著泣不成聲，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般墜落而下。

李墨石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撫著她的后背慢慢給她順氣。

“李……公子。”

月芍忽然叫了一聲。她原本應該是想叫“李郎”，但當著李夫人的面卻有些難以啟齒，情急之間改口成“李公子”。

李墨石對她頗為耐心，問道：“什么事？”

月芍柔聲道：“聽說公子過來時，陸老爺曾打算見您，只不過公子急著見老夫人，所以陸老爺便遣退下人，自己悄聲走了。眼下這里有奴婢照顧，公子離開片刻也無甚大礙。不如現在去見見陸老爺，也好拜謝一番救助老夫人之情。”

李墨石看了一眼李夫人，神色微微有些猶豫。

倒是李夫人頗識大體，忍住抽噎，道：“墨石，這位小姑娘說得有理，既然陸老爺辦妥了你拜托的事，于情于理都該去謝謝人家?！?

李墨石嘆了口氣，道：“那娘您好好休息，孩兒去去就回。”

李夫人閉上眼睛，略有些疲憊地支了支手道：“去吧?！?

李墨石關上房門后，發現不遠處就守著幾個下人，徑直走過去道：“陸老爺現在哪里？”

為首的人神情一松，恭敬道：“老爺已恭候李公子多時，公子請隨我來?！?

在下人帶領下李墨石來到陸長鳴的書房，推門走了進去。

陸長鳴正翻閱著一卷古籍，見到李墨石后微微一笑，道：“賢侄來了?！?

李墨石話也不說，先走上前抱拳一躬，誠心誠意道：“大恩不言謝，陸伯伯救回我母親，若有機會小侄定結草銜環，以報陸伯伯恩德?！?

陸長鳴走上前扶起他，似有嗔怪道：“跟我還說這些做什么？前兩天我認了月芍做我陸家義女，等你二人成就好事，咱們兩家的關系可就與以往不同了?！?

李墨石聞言一笑，道：“那到時候小侄可得改口叫義父大人了?！?

陸長鳴撫須大笑，笑聲中滿是欣慰之意。

待笑聲息斂，李墨石從袖中摸出一物，雙手呈到陸長鳴面前。

“賢侄，你這是？”陸長鳴狐疑不解，接過那薄薄一沓紙張后粗粗一看，面色登時微變，“地契？！”

李墨石沉聲道：“正是地契。這里面包含我李家在云盤縣附近的五十六座田莊，品質上佳，乃是我李家近五代的苦心積累?！?

陸長鳴面容凝肅，莊重里隱含一絲不悅道：“賢侄，你把老夫當成什么人了？”

李墨石道：“陸伯伯先別著急，聽小侄把話說完。先前小侄曾放下狂言，要拿出四萬兩黃金酬謝尋得家母者，這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陸長鳴隱隱生怒，拍了拍手中的地契，道：“那你可知道，這些地契的價值要遠遠超過四萬兩甚至四十萬兩！”

李墨石淡定道：“小侄知道?！?

陸長鳴怒極而笑道：“那你這又是什么意思？”

李墨石輕嘆道：“陸伯伯既然見過家兄，自然知道他已是躍過龍門，不是這小小云盤縣可以束縛的了。實不相瞞，這次家兄受了些輕傷，自己先行與師門匯合，同時命我回云盤縣處理家中田產。多則七八日，少則四五日，小侄便得離開云盤縣，帶母親去投奔兄長。”

陸長鳴面露驚意，道：“所以你……”

李墨石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這些田產左右都要處理，小侄憑什么要賤賣給那些全無交情的人？這里的地契我讓賬房估算過，大致值個六十余萬兩黃金。眼下我著急出手，如果陸伯伯有意，小侄愿四十萬兩全部轉手給陸伯伯?！?

陸長鳴吸了口氣，一時間怦然心動。

在封建農耕社會，什么最值錢？當然是田地！在確保不會遭兵禍摧殘的前提下，一塊良田能源源不斷為主人家提供糧食，而糧食就是招兵買馬、蓄養精銳的硬通貨。

只要握有大批田產，低廉至極的人力就會源源不斷用來，爭先恐后地賣與地主為奴。而地主只需付出一點點利潤，就能驅使著莊漢栽種糧食，用來供養上面的老爺和護院的兵丁。

李墨石拿出來的田莊的確是上等貨色，每年都能會李家提供極為可觀的米糧。如果能把這些“搖錢樹”都收歸囊中，那四十萬兩的代價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陸長鳴忍住貓爪撓心般的興奮，顫聲道：“賢侄，你當真要賣掉這些田莊？”

李墨石苦笑道：“俗話說‘崽賣爺田不心疼’，先父離世不久，我這么做肯定得被戳脊梁骨?？扇缃癞敿易鲋鞯氖俏掖蟾?，這些田莊哪怕再金貴，在他眼里也就是些抬不走、挪不動的蠢笨物事。”

陸長鳴理解地點了點頭，道：“令兄如今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所謂田產的確是難入他法眼。既然賢侄打定了主意，那老夫就不客氣了，這些田莊老夫的確有意向收下?！?

李墨石道：“這些田莊只收現銀，而且得是大晉朝通行的‘天寶銀票’。四十萬兩不是個小數目，不知可會讓陸伯伯為難？”

陸長鳴矜持一笑，道：“四十萬兩的確不是小數目，如果賢侄索要更多，那老夫可就真的拿不出來了?！?

言下之意，四十萬兩還是不成問題的。

李墨石聞言大喜，道：“既然如此，這些地契就先由陸伯伯收著吧?！?

陸長鳴頗有些不好意思，推脫道：“這賬可不能含糊，賢侄切莫大意?！?

李墨石微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陸伯伯難道還會害我？”

“你這，唉！”陸長鳴哭笑不得，心中卻很是舒坦。要說他敢不敢耍手段？自然是不敢的。但李墨石說話做事如此漂亮，至少讓陸長鳴心里很痛快。

這個小子，還是很會做人的嘛。

月芍不過是家中一個丫鬟，即使再漂亮，說到底也就是一只花瓶。區區花瓶能換到這么一個知情識趣、辦事妥帖的“侄兒”，陸長鳴可是再滿意不過了。

想到月芍，陸長鳴心中一動，脫口道：“現在令堂因李兄之事郁郁寡歡，正得用喜慶之事沖一沖頹氣。賢侄，要不你近些日子便把納妾一事辦了，也好讓嫂夫人心里高興高興?！?

李墨石目光一閃，道：“這話說得有理，只是我府上物事都快被處理空了，想辦喜事恐怕有些麻煩?！?

“這有何難？”陸長鳴正中下懷，主動道，“月芍乃是我陸家義女，賢侄要納她為妾，正好就在我陸家府上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