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石下了馬后，陸府門口已有七八個人等在那里。他們分作兩排站好，一個個看似恭謹，實則里里外外都透著警惕、防備。

李墨石暗哂道：“柴盛梟倒是生了張快嘴，人還沒送到，消息就先送到陸家了。如此也好，省得我再浪費口舌。”

李墨石剛步上臺階，一個褐衣老者從人堆里迎了上來，含笑道：“閣下可是李家二公子？老朽陸仁，誠代表我家老爺歡迎貴客上門。”

李墨石往里望了眼，似笑非笑道：“原來是陸老先生，幸會幸會。不知老先生在陸府是何身份？”

陸仁一怔，沒料到李墨石開口就問這種問題。他干笑一聲，道：“老朽不才，愧為府上大管家。”

“陸管家啊……”李墨石背起雙手，神態頗為輕慢，“陸伯父和陸伯母呢，怎么不見他們人影？”

陸仁皺了皺眉，暗想這小子好生無禮。但想及柴大都統命人送過來的消息，他微微一凜，將心中不滿深深藏起，道：“二公子恕罪，我家老爺與夫人外出訪友去了，眼下不在府上。”

李墨石逼問道：“何時回來？”

陸仁忍氣道：“早則今晚，遲則明日，定然能夠回來。”

李墨石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倒不會誤了我的正事。”

陸仁正想細問一二，李墨石卻擺擺手，道：“既然陸伯父不在，本公子就不與你們客氣了。陸管家，勞煩給我安排一間客房，記住，要干凈一點兒的。還有，讓下人燒上幾桶熱水，本公子現在就要沐浴。”

李墨石背負雙手，沒有一絲客套地朝大門里走了進去。陸仁臉上肌肉抽搐，深吸一口氣后喝道：“沒聽見李公子的吩咐么？叫丫鬟婆子趕緊去燒水，我帶李公子去客房。”

陸仁一路賠著小心，恭恭敬敬將李墨石請到一處別院中。這里說是客房，實際還帶了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院中栽了幾株枇杷樹，花草綠植也打理得很是漂亮。

李墨石掃了幾眼，道：“行吧，就這兒了，省得陸管家再折騰。”

陸仁笑道：“李公子滿意就好。里面的床被桌椅，還有茶具點心，都是下人們日日在換的，李公子且安心用著。等熱水燒好了，我再叫幾個機靈點兒的丫鬟伺候您沐浴，等完了再給您安排晚膳。”

說到“機靈點兒的丫鬟”時，他語氣稍稍重了點。雖然調子沒變，神情也正常，但尋常縱情聲色的公子哥兒是肯定聽得明白的。

李墨石眉心一蹙，不悅道：“丫鬟就不必了，我現在身子虛得很。熱水和飯食都送到屋里，然后就沒你們什么事兒了。”

陸仁面露愕然，旋即恢復正常道：“這天色尚早，要不叫幾個丫鬟在外面伺候著？您要有什么事兒，盡管招呼就是。”

“這些事不用問我，你自己安排就是了。”李墨石打了個哈欠，眼神兒里已有了逐客之意，“陸管家，今天我先休息休息，有什么事也別來煩我。等陸伯父回了府，你可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陸仁道：“李公子放心就是，老朽絕不敢誤您的事。”

不等李墨石說什么，陸仁很有眼力見兒的退了出去。李墨石仰面朝天，深深吸了口氣，推開屋門邁了進去。

陸府，后宅。

富麗堂皇的屋子燒著幾個雕金砌銀的火盆，房中溫暖舒適。陸長鳴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隔著桌子的是一個雍容貴氣的婦人，只是眼睛有些紅腫，身上也透著絲絲纏綿不絕的哀意。

“老爺，老奴已將那李墨石安頓好了。”

說話的赫然是老管家陸仁，他站在陸長鳴與那婦人面前，腰桿稍稍躬下了些。

陸長鳴還未說話，婦人便目露森寒道：“那小畜生都跟你說了些什么？”

陸仁抱拳道：“回夫人話，那位李公子倒沒提什么，只是叫我安排食宿沐浴，說等老爺‘回來’立即通知他。”

婦人咬牙切齒道：“通知他？哼，我恨不得立即就千刀萬剮了他！”

陸仁充耳不聞，只是將目光垂在地上。

陸長鳴舉起茶盞，拂了兩拂后沉聲道：“對于他的言行舉止，你有什么看法？”

陸仁道：“這李公子態度倨傲，說話行事都透著一股子舍我其誰的味道，很是異常。老奴原本想試探一二，但他口風倒緊得很，想必只有見了老爺才會吐露來意。”

陸長鳴沉吟一會兒，道：“那你可有先行穩住他？”

“按老爺的吩咐，我告訴他您與夫人不在府上。”陸仁說完后露出一絲猶豫，想了想還是道，“只是他當時說話卻有些奇怪，講什么‘還好，不會誤他的正事’。”

“哦？”陸長鳴抿了口茶湯，眼里閃爍著意味難明的光芒。

婦人，也就是陸夫人將手搭在桌子上，央求道：“老爺，那小畜生害死川兒，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他啊！既然他現在送上門，正是我們下手的最好時機！”

“婦人之見！”陸長鳴怫然不悅，將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對著陸仁道，“你先下去吧，挑幾個能干點兒的下人守在他那里，不用刻意監視，更不要輕舉妄動。”

陸仁恭聲應了聲“是”，然后退了下去。

陸仁一消失，陸夫人便眼圈泛紅，泣聲道：“老爺，川兒可是死得不明不白，就是變成鬼也在看著咱們呢！現在罪魁禍首就在家里，你要是無動于衷，川兒他可就死不瞑目！”

“你閉嘴！”陸長鳴面色鐵青，抬起手重重拍在桌上，“就是因為他死得不明不白，我這個當老子的才得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李墨石是不是罪魁禍首還是兩說，等一切查清楚，我絕不與兇手干休！”

陸夫人目光冷厲如鬼道：“就算他不是罪魁禍首，但他跟這件事也脫不了干系。我兒子都死了，他憑什么還能活著？！”

陸長鳴怒道：“就憑他有個好大哥！李存敘是死了，但那李硯心是修行者，跟烏神子一般無二的修行者！那天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剁了張太云，你那好妹婿柴大都統連個屁都不敢放！李墨石是兇手也就罷了，如果他不是，你腦子被狗吃了才會無緣無故去得罪那種人的親弟弟！”

陸夫人失聲痛哭，六神無主道：“老爺，可川兒他死得冤啊，我心里，我心里苦啊……”

陸長鳴長出一口氣，道：“你放心，我會給川兒報仇的，只要我找出來是誰，我一定會給他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