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彥換了個話題問道：“其實你早就知道美咲在調查安落落一事了吧？”

“是的。”楊子鵬沒有否認，“你們從淶市回來，我便已知曉。”

林和彥不禁感到困惑：“那……”

“為什么不說破是吧？”楊子鵬轉身靠著陽臺扶手，透過巨大的白色窗戶看著屋內燈火輝煌。

林和彥點點頭。

沉默許久，楊子鵬卻說了這么一句：“或許是因為，我自認我從未有做過半點對不起美咲的事情……”

那一個瞬間，林和彥見到了楊子鵬臉上無法掩飾的疲憊，甚至還有，落寞。

林和彥試探著說道：“其實，我直到前不久才想明白，你應該并不想傷害美咲，甚至一直都顧及著她的種種感受，不然以你的能力和手段，我和家里人怎么可能還平安至今？”

楊子鵬的目光依舊盯著屋內的璀璨燈光，好似沒聽到林和彥的話，只是漫不經心的問：“她，過得還好嗎？是否經濟上有困難？”

她，自然是指杜美咲，會這么問起，林和彥倒覺意外，想了想才坦誠告知：“剛離婚的時候，美咲精神狀態很不好，整日躲在房間以淚洗面，不肯見人，不愿意說話，也不再去教堂做禮拜。接著還大病了一場，后來身體慢慢好了起來，自己在外找了幾份工作，雖然辛苦忙碌但日子充實，也就少了許多胡思亂想的時間，心也逐漸放寬了許多。雖然我家條件比較清貧，但至少我父母待她視如己出，我妹妹也和她相處得很不錯。她每天閑暇之余喜歡看書和烹飪，也常常打理院中花草。杜家破產的事發生后，她反倒好像對一切更加看開了。”

“那就好……我們離婚的時候，她手頭的資產并不少，你知道她都花去哪了嗎？”楊子鵬依舊問得漫不經心，卻假裝得一覽無遺。

林和彥頓了半分鐘，才說：“不清楚，我從未過問她經濟上的事，或許是幫助杜家一些經濟有困難的親戚去了吧。不過，你放心，她現在溫飽無憂，雖然不像以前那般錦衣玉食，但日子過得安穩平實。”

“那就好。”楊子鵬又像想起了什么，“杜家的人沒再去為難她或者你們吧？”

“這倒沒有。”

“那就好。”

——三個“那就好”，倒是讓氣氛有些冷場。

林和彥猶豫著要不要問問楊子鵬知不知道胖子的事，陽臺的落地門突然被打開了，音樂聲與喧囂的人聲瞬間傾瀉而出。

Christina笑嘻嘻的走近楊子鵬，親密的摟住了他的臂彎：“親愛的，還以為你跑去哪了，害我一直在找你！原來是躲這里與林和彥先生說話呢！”

楊子鵬此時臉上的神情早已恢復了他一貫以來的孤高冷傲，淡淡說道：“我出來抽根煙，恰巧碰見林先生也在這透透氣，談得挺投緣就多聊了幾句。”

“哦？不知道你們都聊些什么吖？”Christina瞇著眼睛看著林和彥，笑容無比魅惑。

“沒什么，就隨便談談。外面風大，你穿得單薄，我們還是進去吧！明天一大早我還有會議，也想早點回去休息。”說著，楊子鵬掐滅了煙頭，又對林和彥說道：“方才你我所說的，權當兩人之間的個人交流。”

——既然關心杜美咲，卻又為何不讓她知曉？

——不過這樣也好，緣分既然已經盡滅，依舊關心，有時更顯殘忍。

林和彥點點頭，客氣的道了聲：“很高興今夜能有機會與楊董交談，林某收獲頗豐。”

楊子鵬眼神有所閃爍，卻也沒再說什么，牽著婀娜多姿的Christina徑直走回大廳內。

快到陽臺落地門處時，Christina不忘回頭，拋給了林和彥一個勾人媚眼。林和彥并沒有任何回應，此時此刻，他已全然相信了胖子許繪韜的判斷——

眼前的這個Christina，并不是當年楊子鵬愛戀的那個安落落。

…………

…………

多年之后，林和彥在某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在異國巨大古老的巴洛克風格圖書館里，溫柔的指尖在一本琴譜的書頁上輕輕滑過時，突然想起楊子鵬當初突兀的那句“或許是因為，我自認我從未有做過半點對不起美咲的事情”——當初林和彥聽得明白卻不懂，后來記得清楚卻因無法理解而不信，再后來隨著記憶模糊便逐漸淡忘，然而就在那個瞬間，林和彥就這么想起了楊子鵬，想起了那時的他，他那臉上無法掩飾的疲憊和落寞，想起了他似有似無說出的那句話。

那時，林和彥才真正曉得，那是一種怎樣的創痛。

但，那時，一切的一切，再怎么生生的疼痛，亦早已此去經年，浮生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