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在醫院病逝的，按照醫院的規則，外婆是要火化的。

繁露也還只是一個孩子，這么大的事她自己做不了主。

她給她的爸爸打了電話，很冷靜很冷靜地跟他說了這件事，并且讓他們快點回國。外婆等不了他們。

之后的繁露就一直守在醫院里，除了聽聞消息時難過得大哭，其他任何時候都異常冷靜。她守在外婆的床邊，不眠不休，青色的眼圈掛在白皙的皮膚上，異常惹眼。

林擇堇他們到病房時，繁露正坐在外婆的病床邊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么瘦的一個小孩子，獨自一人在偌大的病房里，顯得更加單薄。

葬禮辦的很順利，誰都沒有鬧。林莫東他們走得也很快，就在葬禮辦完的第二天，就登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由于長時間不睡，繁露幾乎是沾床立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才起的床。

起床的時候她還有一點懵，他感覺時間過了很久很久。

外婆居然沒有叫她起來。

她上學該遲到了吧。

走出客廳，冷冷清清的四合院給了她一種真實感，她突然想起來，外婆好像已經不在了。

堂屋里掛了一張很大的外婆的照片，然后電視旁放了一張她和外婆的合照。

繁露是個不喜歡拍照的人，外婆也不怎么喜歡拍照，所以兩個人很少有照片，更別說同框。后來她漸漸和外婆有了照片，大部分的合照都是賀筱筱幫拍的。

有次繁露和外婆一起跟著封家的人去踏青。

那會兒繁露坐在野餐墊上，捧了一本故事書在看，外婆坐在繁露旁邊，和在旁邊布置野餐現場的封榮南聊天。

封遙和封秋若滿個草地地跑，打打鬧鬧，封遙突然竄到了繁露的身后，并探出個頭來瞪著封秋若。

封秋若那會兒做了個鬼臉，并說封遙是膽小鬼，要躲在女孩子的身后。氣的封遙直接上去追人，而繁露不知被戳中了笑點，罕見咧著嘴笑。

原本在拍風景照的賀筱筱無意中看見了，剛好外婆準備詢問賀筱筱拍了什么照片，賀筱筱立馬眼神示意外婆，讓她看向繁露。

外婆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見繁露那個笑，也是愣了一會兒。

賀筱筱抓緊時間讓她們難得同框了，而且繁露也不是板著張死人臉，賀筱筱覺得非常滿意。

繁露并不知道賀筱筱給她們拍了這張照片，后來雖說也有其他的合照，但都是在繁露知情的情況下，而且繁露都是沒有怎么笑的。

所以當賀筱筱把所有的照片洗出來，把該上框的照片都裱了相框之后，送到了繁露家里。那會兒繁露還在上學，所以只有外婆一個人翻著這些照片。

吃完了晚飯之后，外婆難得拒絕了繁露的散步提議，然后拿出來那些照片，和繁露一起看。

看見那張她笑了的照片，繁露愣了很久。

她也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笑了，但是，她好像發現了一個有點嚴重的問題，她好像從來沒有笑過……外婆在她身邊，應該也很少能看見她笑。

她看著照片上外婆的臉，內心突然生出了一種濃濃的愧疚感。

明明不是外婆犯的錯，外婆應當、有權利擁有一個陽光活潑愛笑的小孫女，她心里有再多的不甘不開心，都不應該堆在外婆身上的。

繁露瞇了瞇眼，把眼里的酸澀硬生生化掉。

逝者已逝，再后悔也來不及了。

繁露剛走出院子，就被翻墻進來的封遙給嚇到了，她看著封遙，問：“你干什么？”

“額……”

封遙尷尬了一秒，然后迅速站直，封秋若的聲音從墻外傳了進來：“封遙你好了沒有？該不會摔了吧？封遙？”

“沒摔！你要相信你哥我的技術！”

封遙吼了一聲。

繼而回頭就看到了繁露不解的表情，他咳了一聲，然后解釋：“我們，這不是看見你很久都沒有出過門擔心你嗎？伯母過來叫了幾次你過去我們家吃飯，敲門喊人了都沒有聽見回應。然后，我和封秋若就商討著，進來看看你嘛……”

繁露點下頭，問：“現在晚飯時間了是嗎？”

封遙回答：“差不多吧。”

繁露：“好，我去刷個牙洗個臉。你等會兒，也可以去開門讓封秋若進來?！?

繁露說完就不顧封遙了，自己去做自己的事。

封遙呆呆愣愣的，竟一下子不知所言。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封遙就聽見封秋若啪啪啪的敲門聲，他趕緊去開門，還特地在門口那里待了一會兒，假裝漫不經心地開了門。

“好你個封遙，沒摔死在里面居然不立即給我開門！”

封秋若氣勢洶洶，整個人像是要把封遙給生吞活剝了，“你是不是偷偷去看繁露的睡姿了？女孩子的睡姿是能隨便看的嗎？你能不能做個正人君子？”

封遙：“……”

好無奈，他什么時候不是正人君子了？

封遙：“我說我沒有偷看你會相信？”

封秋若翻了個白眼：“你覺得我會相信？”

封遙：“所以我什么都沒有說，話全給你說完了，什么都在你的‘意料’之中，我說了不久等于才說？”

封秋若：“……你給我閉嘴！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封遙默默地比了個OK的手勢，轉身往里走，卻看見了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的繁露。

封秋若湊進去，剛要出口的“你干嘛愣著不走”憋了回去，出口的話變成：“哎？露露你好了呀？”

出口的“露露”讓封遙和繁露都愣住了。

繁露沒有說話，封秋若以為繁露是嫌棄她廢話，于是又說了下一句：“我們去吃飯吧。我媽可擔心你了，你一定要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她面前！”

繁露點點頭：“嗯嗯，會的。”

封秋若是一貫看不下去繁露的死人臉的，總想叫她笑一笑，可是目前這種情況好像也不太合適。

于是她把即將出口的話又給憋回去了。

她這一整天都在憋話。

救命……

從聽聞外婆離世那天到葬禮完成的后兩天，繁露總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她現在很迷茫，到底要不要回去上課。

回去了，一個人都不認識，突然插進班級里面，會很尷尬。

不回去，她大概就沒有書讀了。

而且，他們去美國去得很匆忙，沒有對繁露的未來做任何的安排，至少是成人以前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