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外婆說，她那會兒很懷疑，這個小孩是不是腦子有點毛病。就算是三歲的小娃子，不怎么懂事，要離開相伴了三年的父母，總會哭鬧。

而繁露則是呆著一張臉，盯著來來往往的匆忙的人群，不茫然，不好奇，只冷漠。

繁露的爸爸媽媽林莫東和江秋露也沒有告訴外婆繁露叫什么名字，不說名字，連個稱呼也沒有。所以外婆就自作主張地給繁露起名叫“繁露”。若是詢問過林莫東夫婦之后，他們沒什么意見，繁露就一直叫繁露了。

外婆沒有把詢問之后的事情告訴繁露，也沒有對繁露表現出什么異常。

只不過那時起，繁露就覺得，外婆是唯一一個對繁露很好的人。

因為是和外婆一起住在BJ，繁露進的是外婆的戶口，和外婆一起姓“邱”。后來外婆去世之后，她去了林擇言家里住，自己選擇了獨立戶口。

繁露小時候很安靜很安靜，像是不會說話的小孩子。外婆也真的很擔心繁露不會講話，于是沒有立即把她送進幼兒園，而是叫了隔壁的小孩子過來一起和繁露玩。

封秋若就是那會兒就認識了繁露，但是和繁露并不要好。

外婆煮好了各種東西叫來一群小朋友一起分享，目的就是讓他們和繁露一起玩。然而吃東西的時候，繁露就坐在角落里看著他們玩。

小孩子玩性大，哪里會注意得到有哪個小朋友沒有參加進他們的游戲里。

外婆在一邊看的頭疼。

午飯或者晚飯時間，各個小朋友的爸媽都過來領走了自己的小朋友。封秋若是唯一一個留下來的，因為她的媽媽賀筱筱跟外婆說過，今晚他們夫婦倆都要加班，所以只能拜托外婆幫忙照看一下封秋若了。

外婆也不敢叫封秋若和繁露一起玩，就開了電視讓封秋若看。

封秋若當時也沒注意到屋里還有另外一個小孩子，自己調到動畫頻道，看的津津有味，時而大笑，時而自言自語。

繁露就在一旁看著她，手里拿著外婆遞進手里的芭比娃娃，時而看看像發瘋的封秋若，時而看看在院子里忙活的外婆。

外婆也是一直在關注著繁露，看見她這幅模樣，只得嘆了口氣。

她不曉得，為什么林莫東和江秋露養個孩子能把孩子養成這樣子。

后來和林擇堇通電話的時候，那個活潑瘋鬧的小朋友令外婆有點心酸。明明同樣是一個爸媽的孩子，為什么性格會相差那么大。

后來還是賀筱筱建議外婆把繁露送到幼兒園里面去，因為小朋友這個年齡都是在幼兒園里面。一群小朋友吵吵鬧鬧，總比一個小朋友看著一群小朋友吵吵鬧鬧強。

然而上了幼兒園的繁露也沒有什么改變，大家一起做體操，她個子偏高，站在后面跟著大家做著機械般的動作。吃午飯時安安靜靜地吃完自己的那份，然后看著別的小朋友端著碗走來走去，抑或是打翻了飯碗坐在凳子上哇哇大哭。

做游戲時她直接不參與，老師叫她過去她只是搖搖頭，要是老師硬拽，她就坐在人群里不說話，輪到她也不動。

老師跟外婆反映，說這孩子是不是有自閉癥。

外婆帶她去醫院檢查了一下，醫生說可能是因為剛從國外回來，對國內不熟悉，所以才小心翼翼。

但是小心翼翼這一個詞，也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三歲的小孩子身上。

上小學之前繁露一直都是和外婆睡一個房間的。

因為時差問題，外婆想要聯系林莫東夫婦，必須得半夜起來打電話。

有一個晚上，外婆特地等繁露睡熟了以后，然后出門打的電話。

但是繁露被驚醒了。

外婆和爸媽打電話的時候，不知道因為什么語氣有點激動，聲音一不小心拔高了，把繁露給嚇醒了。

后來外婆掛了電話，小小一只的繁露站在房門口，聽著外婆低低的啜泣聲，不知所措。

第二天外婆送她去幼兒園的時候，外婆特地跟老師說明白了繁露的情況，讓老師多幫忙照顧一下繁露。

繁露跟著外婆出了校門，老師出來拉住了繁露，低聲哄她回去上課。

外婆也進來勸她回去上課。

繁露拉住外婆的手，盯著外婆看了很久，“再見”兩個字很久才說出口。雖然聲音細若蚊蠅，但是外婆聽到了，老師也聽到了。

可能真正的轉變是從那一天開始的吧。

繁露還是不參與小朋友們的游戲，還是乖乖地吃完每一頓在學校吃的飯。在幼兒園領到的蘋果香蕉會拿回家給外婆吃。

外婆如果不吃，繁露也不會管，就一直放到香蕉黑了皮，蘋果縮了水，然后扔掉。

那天開始，繁露會堅持每天和外婆說再見，和老師說早上好。

就是外婆帶她回家，順道去附近的市場買個菜，遇見了封秋若的媽媽帶著封秋若一起買菜。外婆讓她喊阿姨她也從來不喊，更別說同齡的封秋若了。

但是封秋若的爸爸媽媽還是會堅持在不用加班的晚上，時不時過來外婆家一起聊天。

夏天帶個西瓜過來，切成塊一人幾塊。冬天帶點食材過來，一群人圍在客廳吃火鍋。

如此兩年，繁露見到他們人才會喊叔叔阿姨，見到封秋若還是沒什么表示。

外婆也沒跟她說過她和封秋若誰大誰小，喊姐姐喊妹妹都不好。于是她從來不跟封秋若打招呼。

弄得封秋若很委屈，天天找媽媽哭訴，為什么隔壁家的小妹妹不跟我打招呼？

然后有次賀筱筱和外婆坐客廳嗑瓜子聊天的時候，繁露坐在一個角落里玩著自己的拼圖。然后聽到了賀筱筱的開玩笑，說是封秋若最近委屈死了，繁露見到所有人都打招呼，就是見到封秋若沒有打招呼。

繁露耳朵一尖，就抓住了賀筱筱話語里的關鍵詞，仔細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

但是她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么喊封秋若。

然后第二天出門的時候，繁露看了同樣出門的封秋若，看了眼牽著她出門的賀筱筱，她抿了抿嘴喊了聲阿姨好就再也沒開口。

就是外婆說要叫秋若姐姐好她也沒有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