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謙榕的語氣風輕云淡的，好像說的是別人事情一樣。其中的艱辛苦楚，也就只有他自己能知道。

“你哥哥對你不錯呢。”

由語諾想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社會新聞，大多數的孩子對待自己的父親同別人生的孩子，都很不得對方從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而這幾天在劇組，由語諾就注意到，吳哲林對穆謙榕的照顧簡直就是無微不至的。

穆謙榕的眼睛忽然黯淡了下來，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語帶酸澀的說道：“他從前并不是這樣的。他曾經一度還想要找人殺了我們母子。”

即使是到了晚上，悶熱的空氣依然會讓人感覺提不起胸口處的那團氣。可穆謙榕的一句話，卻讓由語諾像是又喝了一大口的冰啤酒，冷熱交纏的感覺令她全身都跟著抖了抖。

由語諾不好發表什么評論，就想聽穆謙榕繼續說下去。

“吳哲林之所以會誤入歧途，也是因為在青春期的時候知道了我們母子的存在。他開始曠課打架，還傷了人。我爸險些跟他斷絕了父子關系。吳哲林更是自暴自棄，在這條歧路上越走越遠。等他在長大了點，混出了一點名號了以后，便開始對我們母子下手了。我跟我媽經常被他逼得不敢回家，甚至沒有一個親戚敢收留我們。那時候我還在上高中，他帶了一幫人到學校里面要挾我，毆打我的同學跟老師，我被迫休學，跟著母親東躲XZ。那段時間過得很壓抑，實不相瞞，我還患上了抑郁癥……”

穆謙榕的聲音像是在酒杯里面放入的冰塊，沉淀下去的同時，被溫熱的酒水裹挾著，一點點的融化掉了。最后在溽熱的空氣之中，只留下一星甘凜。

“我自殺過……那時候真的感到非常的絕望。就從暫時租住的房子里面跳了下去……”

由語諾屏住了呼吸，她甚至不敢去看穆謙榕的眼睛，只是靜靜的聆聽著，穆謙榕平靜的語氣就像是在訴說著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故事。

“后來，當我從醫院里面醒過來的時候才得知，我的母親在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的情況下，絕望的從同一個地方跳了下來，然而她卻沒有我幸運。當場身亡。從此以后我就變成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吳哲林才醒悟過來。他想要彌補曾經在我身上犯下的錯誤，自那以后便像影子一樣跟在我身邊。”

由語諾不知道該同穆謙榕說些什么才好。這時候，從大排檔的廚房里面冒出了一陣青煙，戴著油膩圍裙的廚師正在廚房里面爆鍋，蔥花、姜末、八角在油鍋之中劇烈的翻滾著，竄出的氣味勾著由語諾的鼻尖，讓她險些打了個噴嚏出來。

突然而至的沉默讓由語諾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哀傷，她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扒拉一下面前的涼菜，牛舌很筋道，醬色也很誘人，可是由語諾卻突然沒了胃口。

“你那次跳樓自殺，沒有留下后遺癥吧。”

思來想去，由語諾覺得只有這句話既不會傷害到穆謙榕，也可以打破目前的沉默。

穆謙榕還在晃著手中的酒瓶，在霓虹的倒影下，他那雙明亮的眼睛投映在瓶身上面，更是璀璨流光。只是在夜色之中，卻像是破碎的水晶殘片，壓在由語諾的胸口上，讓她每一次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留下了，我的腿。”

由語諾好奇的瞄了一眼穆謙榕的腿，卻沒有發現到任何異常的地方。“你的腿……我看著很好啊，很長，你的身材像個模特。”

“我的左腿里面，至今還有塊鋼板沒有取出來，不能長時間站立或者行走。”

穆謙榕的話才讓由語諾想起來，平常在劇組里面的時候，吳振林幾乎是搬著一個折疊椅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原來這都是有原因的。

這次，由于爆鍋的氣味實在是太嗆人了，由語諾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出來。

穆謙榕看著由語諾狼狽的樣子，一邊笑著一邊將紙巾遞給了她。

“人間的煙火氣，多好。”穆謙榕不無感嘆的說道。

“謝謝，啊啊……阿嚏！”

由語諾一個噴嚏打出來，眼睛都已經紅了。

“我最近失眠，就是因為我母親的祭日快到了。”

這下子，由語諾將剛要出口的噴嚏生生的咽了歸去。鼻端的辛辣感刺激的由語諾落了兩滴眼淚下來，她手忙腳亂的揩去了眼角的淚珠，沒有勇氣再去看穆謙榕的眼睛。

現在能跟穆謙榕說些什么？安慰他？可是這樣刻骨的痛楚，又怎么會是兩三句話就可以輕易的抹平的？

一時之間，由語諾有些躊躇。

“你剛剛不是說到有關吳哲林的傳聞了嗎？繼續說吧，你究竟想跟我說什么？”

沒想到，穆謙榕自己將話題一轉，避免了尷尬。

“那個……那個奇怪的黑衣人究竟是不是你哥哥指使的？”

由語諾忽然覺得口干舌燥，便一氣又灌了自己半瓶的啤酒。

“之后我問過他，他跟我承認了，確實是他干的。之前我在拍跟薛凱的對手戲的時候，他總是為難我，吳哲林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用了這個辦法。”

由語諾甚至懷疑今天的穆謙榕是不是喝醉了，怎么會如此的坦誠。“你我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

“是關于薛凱的嗎？”穆謙榕的洞察力十分的敏銳，他眼中的笑有些恍惚，像是瓶身之上車燈的投影。

“上次在發生事故的時候，幸虧薛凱救了我，要不然我的夢想可能就要就此斷送了。”

“你的夢想是什么？”薛凱好奇的問道。

“成為大明星，站在最閃亮的舞臺上面。”

一提到自己從青春期開始就樹立的夢想，由語諾的眼睛里面就像是落進了流星一樣，帶來了短暫的光華。

“看你……像個小孩子一樣。”

穆謙榕這樣一說，由語諾也覺得有些窘了。

“我想請你幫我說服你的哥哥，不要再為難薛凱了。這也算是我報答薛凱的方式吧。我就是不喜歡虧欠別人的感覺。”

“如果我答應你的話，你又要怎么來報答我呢？”

穆謙榕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抱著手臂一本正經的看著眼前的由語諾。

由語諾眉心跳了一下。心想，現在的男人都怎么了？動不動就要報答。

“你說吧。”雖然心里不滿，可畢竟是請薛凱幫忙，由語諾的語氣還是非常的和氣的。

“我現在還沒有想好，你今天只要答應了下來。我就一定會幫你的。到時候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