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奎納話畢，干枯的雙手即呈爪默頌起來，外面火架上的火停止了跳動，奎納的手上血液來回滾動，一個個筋疙瘩越來越高，奎納原本有些皺紋的臉上瞬間布滿皺紋，如樹皮一般，森德爾突然明白了，奎納為什么說他的巫力不夠，只是封住傷口的這一步，就已經足夠耗費完他的全部精力。

空中幾道異波蕩過，遠方有什么聲音傳來，似有似無，過了許久，在奎納汗如雨下的時候，遠方的聲音漸漸近了，森德爾聽得清楚了，是些哭聲，哭聲凄厲至極，無數的哭聲一道道的壓過來，像是打開了地獄之門，猶如浸身于九層修羅。

不知從何處飄出來的怨靈成群的撲過來，越來越多的聚在奎納和諾維婭周圍，那些怨靈疊在奎納的悲傷，飄在他的頭上、胳膊上，瘋狂的嘶叫。

奎納止不住的顫抖。

“奎納大叔，你、你沒事嗎？”森德爾頗為擔心道。

奎納閉緊嘴唇，衣角無風自動，顧不得回答森德爾。

“嗚……嗚……”哭聲更大了。

“砰！”一聲巨響，茅屋的頂向上飛開，一道黑氣沖天而起。

怨靈發出凄厲的慘叫，在日光中化作青煙，卻還是有不斷的怨靈在波塞身邊涌現出來，無窮無盡。

奎納的身子越來越低，他快要堅持不住了。

“阿爹，你放棄我吧。”被怨靈覆滿全身看不清面貌的諾維婭突然大聲道，“你再次打開了陰界之門，引來了陰界的怨靈，大伯會看到的！你讓我走吧！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諾維婭，你堅持住，阿爹一定要救你！一定要救你！”奎納的雙腿抖動著，似乎立刻就要坐倒，可是他頑強的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在這一刻，森德爾看到奎納的眼角流出了淚水，那是他的決心，他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也不讓他的女兒消失。

終于，怨靈散了，諾維婭一動不動，像是跟木頭一樣的端坐在凳子上，奎納向后倒下去，森德爾接住他，“奎納大叔！”

“成功了……”奎納氣喘吁吁的呢喃，“成功了……我要……休息一會兒，你不要走，我醒之后教你還魄術……你……千萬不能……不能走！”奎納說完，便暈了過去。

森德爾站在屋子里，看著身邊三個沒有意識的人。火繼續噼里啪啦的燃燒著，屋子卻沒有頂了。

他不能就這么站著，他總要做些什么。森德爾跑到房后，將落在地上的房頂一點點搬回房頂，將屋子縫隙修好，還是有風進來，但是已經暖和多了。

波塞在天將黑未黑之際醒過來，他看了看四周，諾維婭一動不動、像個木雕一樣的坐在凳子上，奎納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他一眼定在呆呆坐在火邊森德爾，“森德爾！你學了嗎！你有沒有學巫術！你不能學巫術！”

森德爾站起來，他搖了搖頭，“還沒有，我在等奎納大叔醒來。”

“不用等他醒來了，我們這就走。”波塞拉住森德爾，就要向外走。

森德爾掙脫了波塞的手，“波塞，奎納要救諾維婭的心情和你要救我的心情是一樣的，我還記得你是怎么救我的，我們幸運，能活下來，是奧斯華神和嘉愛神庇佑我們，如果就這么丟下他們一走了之，那么以后我的一生都要背負這種恩將仇報的罪惡感，波塞，你本是一個最重情重義的人，只不過是為了我父王的囑托，為了南國，才變成這樣，為了讓我好好地活著，不惜違背自己的原則。我們現在的日子，是偷生，可是我不想害了幫助我們的人，茍且偷生。”

波塞神情黯然，他撫著額頭，慢慢坐下，“森德爾，你身上的幻靈術會隨著你長大一起成熟，特別是成年的時候，即便你不去激發它，它也是存在你的體內的，再說，”波塞壓低聲音，以極低的聲音道，“王子啊，這世上，唯有南國的幻靈王術難覓敵手，我們還要靠著您的幻靈術復興南國，您若體內若是存了巫術，永遠不去激發幻靈術，我又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呢？”

“波塞，你放心吧！我不會永遠只用巫術的，我在王宮中的典籍看到過，典籍里，說我們南國的王室天賦異稟，比常人多出一些復原能力，也就是說，其實我一邊在受傷，一邊在復原。我相信，就算我體內有兩股靈力，只要不去激發另一股，就暫時沒事，只要在繼承幻靈術之前找到精靈族，問明兩股靈力存于一體的方法，就一定會沒事的。”

波塞思索半晌，不再言語。

天完全黑了，森德爾用早晨買回來的菜做了飯，剛和波塞兩個人開動，忽然有敲門聲傳來。

森德爾放下碗，“是瓦倫吧？”

波塞異常警惕，“你別動，”他站起來，慢慢走向門口，靠在門上道，“誰？”

“柯克。”外面回答道。

森德爾匆忙走過來，低聲對波塞道，“是奎納大叔的哥哥。”

波塞心中一動，他昏迷期間的事情，森德爾多多少少也和他講過，這個柯克既然曾經見死不救，如今更加不知是敵是友，更需小心才是。

波塞打開門，一個年紀較奎納大些的人站在外面，身著尋常御寒厚襖，雙手干枯，眼帶寒光，他一步跨進來，看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奎納，再看看諾維婭，咬著牙道，“他還是這么做了！”

說著雙手做訣，一手指向諾維婭，森德爾忙擋在諾維婭身前，“柯克大叔，你要做什么！”

“我要將一個本不該存在于世上的東西歸回原位。”柯克說著，隨手一揮，森德爾便身不由己，倒在一旁。

森德爾爬過去，用盡全力抱住諾維婭的凳子，“諾維婭她不是什么東西，她是奎納大叔的女兒，您的侄女，你難道要趁著奎納大叔沒有意識的情況下殺了她嗎？”

“殺她？”柯克苦笑兩聲，“小子，諾維婭早就死了，消失了，現在的這個，不過是一具行走的尸體罷了，奎納為了找回她僅剩的一魄，不惜打開陰界大門，召喚出多少的怨靈，這些怨靈會對世間造成什么傷害，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這些怨靈對世間有什么危害，或許奎納大叔做的確實不對，但是陰界大門既然已經打開了，您現在就是殺了諾維婭，也不能挽回什么，既然如此，為什么一定要讓她消失？”

柯克看了看昏迷在一旁奎納，道，“她若早日超生，奎納也能早些迷途知返，不必為了一具尸體做這些損人損己的事情。”

“柯克大叔，奎納大叔這么做，都是為了他的女兒，父女天倫，這是人之常情，在奎納大叔醒來之前，您不能傷害諾維婭。”

“哼哼！”柯克冷笑一聲，“就憑你也想攔住我？”說著口中吟頌，一股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外面風聲呼嘯，室內瞬間變得極其寒冷，所有的聲音漸漸匯聚成為一股氣流，直向諾維婭駛去。

森德爾來不及多想，立即擋在那諾維婭身前。

“噗！”身后猛的一擊，他吐出一口鮮血。

胸中似有骨骼斷裂之聲。

森德爾連著身后諾維婭同時被那氣流擊出許遠，他替諾維婭擋住了這一擊。

“看不出你還有情有義！”柯克道，說著再度念訣，干枯的雙手慢慢升起，諾維婭的椅子飛起來，消散良久的哭聲再次從悠遠的地方傳來。

森德爾死命抱著諾維婭的椅子，同諾維婭一起升到半空，在他身邊是面貌模糊的無數怨靈，周遭森涼的陰氣讓他冷的發抖。

“柯克！”一旁的波塞抓住他一只手，道，“我不管奎納曾經做過什么事情，他救過我們的命，你今日若是非要殺掉諾維婭，需先從我的尸體上面跨過去。”

“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柯克冷冷道，“你們要死要活，都與我沒有什么干系，我只是要維護這世間的秩序。”說罷一掌打向波塞，波塞后退擋住他，電光火石之間，二人四目相對，柯克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早知你們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