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翌日清晨,司徒君姝才徹底清醒過來。這日,天朗氣清,她微微張開眼眸,環視周遭,一切有些陌生,卻又甚為熟悉。直到她起身坐起瞧見那精美絕倫的屏風,才確定這是翠蘭居,曾經郭姨娘居住的院子。
那屏風上面的五子圖是當年郭姨娘令人專門做上去的,可她卻終未如愿,如今看來卻那么滑稽,司徒君姝不禁微微搖頭,嘆息一聲。
這時,輕輕的腳步聲傳入她的耳畔,鈴蘭姑姑打了水來,沖司徒君姝一笑道:“三小姐,您可醒了,昨兒真是嚇壞奴婢了?!闭f著,她將水盆放下,上前扶起司徒君姝下了床榻。
待司徒君姝起床穿好衣裙,剛要踏出房門便見一襲微紫色紗裙映入她的眼簾,她上前一步道:“六妹妹,這一大早,你怎么來了?”
清晨,微風拂面,涼爽無比,司徒君寧伸手撩起被風吹亂的發絲,對司徒君姝笑笑:“昨兒三姐姐可著實嚇壞我了,我這一夜都未曾睡好,早上起來便過來看看姐姐?!?
鈴蘭姑姑方才平靜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原本三小姐十分內向,平日里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如今有六小姐作伴,她多少有些寬慰。
司徒君寧挽上三姐姐的手臂,與她一同走到床榻邊坐下,這才小聲說道:“三姐姐,我原本只是想讓你陪我演一出戲罷了,你竟然不顧性命,昨兒那火我如今想來都覺得后怕!”
她的話語雖是平靜,卻流露出或多或少的擔憂。關切的目光落在司徒君姝的面上,她開口又道:“若是昨兒真出了事情,只怕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心安。三姐姐,您真愿意寧兒一輩子都悔恨不已嗎?”
司徒君姝并未看她,她的目光透過格窗落向外面,稀疏的陽光透過院落中的樹木落在地上,她如今的心情也如這斑駁的樹影一樣,搖擺不定。她緊緊抓住司徒君寧的小手,嘆了一口氣道:“六妹妹,你和我的身份是不一樣的。從往至今,這庶女能有幾個得了幸福的?就算是父親對姨娘一片真心,可姨娘最終落得那個下場!我是不愿連累你,若是可以一死了之,興許也是我的造化?!?
這話著實不假,若是前世,說不定司徒君寧也會這樣想,前世她小心謹慎,最終淪為一縷冤魂??扇缃?,她看破這深宅中的爭斗,若不是刀俎,只能淪為魚肉。那么,為何不試圖一搏呢!
“三姐姐,我那日也和你說過,這人的命運并不是一個定數,更多時候是靠自己爭取的!也許一些話兒,我不好說與你聽,可這是真真的道理?!彼男睦铼q如翻江倒海一般,各種滋味齊聚在一起,最后終是深深嘆息一聲。
窗外,幾只燕子嘰嘰喳喳的飛過,在尋求哺育幼燕的食物。
司徒君寧沉思片刻,抬眸對上司徒君姝的眼睛道:“這會子不早了,我得先去祖母那兒請安,不知三姐姐是否愿意和我一起過去?”
司徒君姝悵然一嘆,點點頭。
昨日一事,必然要有個結果,即便是她不過去,老夫人也會來人詢問。
壽康苑,月季花開得尤為奪目,清香沁脾,順著浮動的氣息傳入司徒君寧的瓊鼻里,她不由的輕輕一吸,微微閉上眼睛,感受這一份寧靜幽雅。
司徒君姝掩嘴一笑道:“六妹妹,我真羨慕你?!?
在她心底,何嘗不希望自己有人寵愛,每天開心快樂,永遠純真單純,就如眼前的六妹妹一樣。
司徒君寧睜開眼眸,莞爾一笑道:“三姐姐,人生路途上有數不盡的風景,只不過有時候你瞧不見罷了?!彼哪樕宰儯旧弦唤z惆悵,仿佛這話是說與自己聽的。
司徒君姝只笑笑作罷,兩人一同到了壽康苑正房內給老夫人請安。
經過一夜的歇息,老夫人已沒有昨日的倦怠,一眼瞧見司徒君姝來了,慈眉善目的笑道:“三丫頭,你沒事就好。”
這種和藹可親的感覺,令她的心驟然溫暖起來。六妹妹的話許是有道理的,不是祖母不善待自己,只不過自己不去爭取罷了。一時間,她神采奕奕的眼眸中泛起瑩光,上前一步跪下,垂頭道:“求祖母責罰,昨日都是姝兒一時想不開,才引起這場大火。”
說罷,她的眼淚忍不住流下,心里滿是委屈、懊悔。
然,老夫人卻未責怪她,對身旁的羅媽媽道:“快扶三丫頭起來?!?
羅媽媽領命,上前扶著司徒君姝起來,將她安置在老夫人身側的一個錦杌上。而司徒君寧坐在老夫人另一側。遠遠望去,這是一副和諧美麗的畫卷。
片刻的靜默,司徒君寧抬眸看著老夫人道:“祖母,三姐姐如此做,也是情有可原。想必祖母也知道這崔世彥是何等人物,若是三妹妹這樣嫁過去,只怕是一輩子都要受苦了。”
說罷,她向司徒君姝眨眨眼,嘴角綻放出一抹細微的笑容。
司徒君姝明白,六妹妹這是讓她說明昨日的事情,可她話道嘴邊,硬生生的咽到肚子里去了。本就不善撒謊的她,這會子更覺得無地自容。
這時,院門輕輕打開,尤氏面帶輕笑,搖搖擺擺的進來,剛進了正房便道:“姝兒沒事便好,我昨夜可是沒睡好覺呢!”說罷,有盯著司徒君姝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走到老夫人面前問安。
司徒君姝臉色霎時變得緋紅,嬌羞的垂下頭,淡淡道:“姝兒多謝祖母,伯母關心?!?
方才尤氏面若春風,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司徒君寧看在眼里。她心里冷笑一聲,尤氏,你這還沒摘到桃子呢,就迫不及待的要向眾人說這桃子好吃了么?
她如水般的眼眸發出淡漠的光芒,略略停在尤氏身上片刻,轉而看向老夫人,慢慢道:“祖母,三姐姐向來不愛言語,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寧愿爛在肚子里。這樣寧兒不得不說,若不是有人逼她嫁給崔世彥,她是斷然不會想不開。”
說罷,她的眼中的火苗越燒越旺,輕輕咬住了下唇。
此時二夫人肖氏不在,她如此只是做給老夫人看罷了。那么,等肖氏來了,剩下的話便留給尤氏去說罷。想到這兒,她覺得心里很爽,得罪人的事情,她可是不愿意當著人家的面去說。
尤氏聽聞司徒君寧此言,淡淡一笑道:“母親,六丫頭說的是。崔世彥的名聲在燕京城內算是盡毀,三丫頭嫁過去定然不會得了一個好結果。這最為關鍵的是,司徒府也不是一般人家,若是應下這樣的親事,只怕燕京城內也是要揚起流言蜚語,如今老爺受皇帝封侯,更是不能這么倉促的決定這事?!?
老夫人聽聞此言,不由的點頭道:“尤氏說的在理,這一來不能毀了三丫頭的幸福,二來也不能玷污了司徒府的名聲。”她微微蹙眉,看看旁邊的司徒君姝,又道:“三丫頭放心就是,不管是誰的主意我的萬般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這時,屋里緊張的氛圍稍稍緩解,司徒君姝也是松了一口氣,她轉眼滿是感謝的看著司徒君寧,嘴角微微翹起。
尤氏卻也心里得意,這么多年來受得氣,算是出了一口了。若是待會兒肖氏來過,她可就更要興奮不已了。這風水向來是輪流轉,也該輪到我了。
說時遲來時快,老夫人與尤氏安慰司徒君姝過后,肖氏帶著四小姐司徒君惠滿是笑容的進來。肖氏一進屋,便看向老夫人身邊的司徒君姝,笑道:“母親,三丫頭沒事,這真是擔心死我了!”說罷,她欲要上前拉起司徒君姝的小手,可司徒君姝畏懼的眼睛看著她,一歪身子躲開了。
見此情景,肖氏不好再堅持,只得放下手來,在旁邊尋了個錦杌坐下。
尤氏微微垂眉,輕哼一聲,心想:肖氏,你也會有今日,這會子你笑,只怕待會子你連哭的地方都找不到!她不由的轉頭看向肖氏,眉宇中滿是得意。
司徒君寧嘴角微微勾起,這自己的戲唱完了,剩下只等著看戲就好了。
她異樣的眼光落在尤氏姣好的面容上,方才的笑意更濃了。
尤氏心知肚明,于是起身站到老夫人面前,看了肖氏一眼道:“弟妹,這會子人齊了,對于昨日三丫頭院子走水一事,我想你還需要解釋一下吧。這平白無故的怎么就走水了呢?”
老夫人并未答話,轉而瞅了肖氏一眼,默許了。
原本還等著老夫人為她解圍的肖氏,臉色變得難堪,方才的笑容一掃而光,故作不知,疑惑的反問:“大嫂,這您向來什么事情一猜一個準,你尚且不知,我又如何知曉呢?”這話語間滿是挑釁。
老夫人著實看不下去,嘆了一口氣,緩緩道:“肖氏,你說說看吧?!?
老夫人這話一出,房內眾人的眼睛齊齊看向肖氏。灼熱的目光燒的她臉上發燙,這白皙透紅的雙頰頓時通紅。
“母親,兒媳著實不知三丫頭院落為何會走水,還望母親明察?!彼⑽⒋诡^,心里一片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