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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西方公民意識理論的中國化

目前我國公民意識的本土化研究還處于探索階段,國內大多數公民意識的理論研究拘泥于西方社會科學的學理窠臼,整體上處在引介西方公民意識理論的層次水平,對西方公民意識理論進行的批判性反思、對本土公民意識問題進行的獨立思考和深入探究都乏善可陳。這種研究境況既無力擺脫西方意識形態的話語體系,更無法完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公民意識理論體系的構建。

一 “西方公民意識”影響下的“本土”偏離

(一)“西方公民意識”的普遍主義

由于西方公民意識發生久遠,與之密切相關的“公民”、“公民教育”、“公民社會”等概念都源自西方文化,對它們的歷史考察也要溯及孕育著西方政治文化的古希臘、羅馬時期,加之現代西方公民意識的理論研究與實踐培育業已形成了較系統、較成熟的體系和模式,因此,我國公民意識研究的一個重要面向就是引介西方公民意識的理論和實踐成果。這類研究有助于了解西方公民意識的發展歷史,借鑒其進步的理念及方法,更好地建立國內外公民意識培育的交流共享平臺。

但是,在國內的公民意識研究中,“去意識形態化”的“普遍主義”仿同傾向初露端倪,尊奉西方學術思想儼然成為一種潮流。西方學者站在“西方中心論”的立場,鼓吹公民意識是一種“純粹”的現代意識,實質就是“民主意識”、“權利意識”和“自由意識”,其內在思想觀點、價值取向、理論方法具有“超地域、跨文化”的普遍意義,從而把西方的地域性知識上升為世界性知識,把知識的地域性上升為普適性。國內部分學者對此不加思辨的“拿來”,附和所謂的超越“社會制度”和“政治利益”、超越“社會意識形態”,具有遍在性、一致性、普適性的公民意識,一味地突出強調西方公民意識所倡導的“民主”、“自由”、“權利”的價值導向,試圖“學習西方先進理念”來宏構中國公民意識的雄偉藍圖。

公民意識是具有意識形態的,還是具有普遍性的?按照某種非此即彼的思維模式提出的問題荒誕不經,因為公民意識在某些方面具有共性,但同時又屬于意識形態的范疇。從人類文明發展的整體進程來看,公民意識是工業文明與現代社會發展的內在要求,作為全人類整個文化的一個子系統,它的產生與推進具有相對的普遍性與客觀性,存在著一定通識性的話語常識,存在著共享性的概念、理論和方法,存在著共同關注的議題和場域。然而,一個國家對公民問題的主導性觀點、價值取向,是由這個國家的經濟基礎和階級結構決定的,反映了這個國家占統治地位的階級或社會集團的根本性的、全局性的利益和要求。馬克思指出,“一個階級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物質力量,同時也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精神力量……占統治地位的思想不過是占統治地位的物質關系在觀念上的表現,不過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現出來的占統治地位的物質關系”《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98頁。。維護統治階級利益是意識形態與生俱來的“天職”,作為意識形態的公民意識,具有政治文化認同功能和社會服務實踐功能。西方公民意識正是以其特定的歷史、文化為基礎,針對他們的國家需要、統治階級的需求提出來的,是一種富含文化傳統、民族特色和階級意識的個性化的觀念體系。它的建立并不是以人類社會歷史規律為基礎,在自身內部也還存在著互相傾軋的各種流派,因而并不具有自我標榜的“普適”意義。從西方社會“彼時彼地”的實踐中抽象出來的公民意識理論,對于我們的文化血脈、思維方式和實踐基礎而言,儼然是一種“隔岸觀火”的鏡像,要在中國進行去民族化、去制度化、去個性化、去情境化的推廣,用其來指導中國“此時此地”的公民意識實踐,顯然易產生錯位和隔離。普遍主義傾向說到底是忽視了本國公民意識的特質,實質是本土主體性立場的退卻。

(二)“本土公民意識”的落后自認

19世紀下半葉,中國社會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震蕩,西方近代社會科學挾西方列強船堅炮利之威勢長驅直入中國,儼然成為全球普遍的“真理”。與內憂外患的舊中國相比照,西方國家的強盛、經濟的繁榮、憲政體制之完備、軍事力量之強大無不觸動國人的羨慕之情,西方公民意識在市場經濟、政治國家、公民社會日益成熟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一套自給自足的話語體系,必然引起國人對其公民性養成的理論和實踐模式的先進性默認,與之相對的是對本土政治、經濟、教育落后狀況的認同。隨著國家、民族危機的日益加劇,一些先進分子和有識之士在救亡圖存的實用理性下,迫切希望通過對西方模式的引介與移植來改造落后的國民性,以便為實現民族獨立和國家富強的政治理想找到一條通路。自1889年嚴復(譯)的《天演論》出版以來,一大批西方民主政治的經典著作相繼被介紹到中國,中國先后以不同的發達國家為樣本“中體西用”,以“用”為目的進行“器物”層面的輸入(日本的“和魂洋才”、韓國的“東旨西器”都同出一理),把一些國家好的做法加以“疊拼”,希冀在本土能獲得良好的效用。從客觀上看,西學東漸的浪潮帶來了近代中國民主意識的覺醒。

既然西方公民意識被認定為“先進思想”、“進步模式”,必然會凸顯出其主流的話語權威,不接受或不持積極的態度接受可能被認為是保守和落后的。在對所謂“先進”的西方公民意識模式的迷戀與信仰之下,加上對本土公民培育的效果不滿,對本土政治體制、傳統文化的失落,近代中國出現了一些否定傳統文化和本土教育價值的運動和事件,轉而用崇拜的心態觀察、學習乃至趨附占據主流權威地位的西方理論,對西方公民意識的學習和效法也由“器物”的層面轉向制度和價值層面,西方公民意識模式獲得了“用”和“體”的雙重認同。近代以來,我們就一直徘徊于中體西用與兼收并蓄、全盤西化與復古尊古、全球主義與國家主義之間,始終搖擺于要么保守要么激進,要么自戀要么民族虛無之間,這種情況至今沒有多大的改觀,具體到公民意識培育這一層面,則更是如此。

出于對“本土公民意識”的落后自認和理論自信心的缺失,我國對西方公民意識的引介長期處于單向“輸入”的境地,慣常以他國公民意識的發展模式來對我國公民意識的發展道路進行研究,甚至把西方公民意識發展的現在當作我國公民意識發展的未來,從而忽略了對其進行文化的反思。“急功近利”引介的后果就是:本土研究的論域、觀點往往被主流話語體系所牽引,喪失了自主的研究意識與話語言說的能力,更無力生成具有原創意味的本土模式,長此以往,必將造成本土研究在現實面前“失聲”,在公眾心里“失寵”,在國際學術界“失語”。當我們試圖用西方公民意識的模式在中國本土再造公民意識培育實踐的輝煌時會發現,西方公民意識的諸多理論基本上是以西方公民意識的發展為元素而構造的,很少或根本未曾將東亞特別是中國悠久的歷史經驗納入考量,這些理論本身也不乏偏見,將西方公民意識模式套用于本土的實踐面臨的是它對解釋本土公民意識問題的無力和對培育實踐改進的無效。今日中國已經不再是那個“外無獨立、內無民主”的舊中國,對西方公民意識模式的優點與長處加以學習是必需的,與此同時我們也不能無視西方公民意識模式的積習和弊端,忽略我國的本土背景和制度優勢,放棄對本土傳統文化和教育理論的合理繼承。

二 公民意識理論的本土化吁求

(一)本土化是公民意識理論發展和培育實踐的需要

“理論這個詞從最嚴格意義上看,一種理論乃是一個確立了的假設,或者更常見一些,乃是一組邏輯地聯系著的假設,這種假設的主要功能在于解釋它們的題材。”〔美〕奧康納:《教育理論是什么》,載瞿葆奎主編《教育學文集第1卷:教育與教育學》,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第467頁。西方公民意識理論來自于“它們的題材”,是在對西方公民意識發展的特別實踐進行理解、分析的基礎上,以概念、判斷或命題的形式進行表述、闡釋,并借助一定的推理形式,加以建構和超越的理性認識的成果。西方公民意識的引介體現了兩個“離場”,一是西方公民意識理論形成者的“離場”;二是本土引介者相對于西方傳統生成的文化地域的“離場”。兩個“離場”既造成了對西方公民意識理論的理解和詮釋夾雜了本土引介者自身的文化偏見和理解限度,同時又面臨著間接和抽象的理論無法與中國本土的直接而生動的實踐活動相銜接的問題。西方公民意識理論引介的目的是要解決本土公民意識培育實踐的重大問題,故此,中國公民意識理論的發展意味著理論從引進到自主研發的轉向,即保持自身的主體性,依仗特定的文化、制度背景,回歸本土真實的公共生活情境,有針對性地指向本國公民實踐的問題,實現由“離根”到“尋根”至“扎根”的存在。

(二)本土化是秉承傳統文化之精華的需要

任何思想、意識及其主體都要受到自身母體文化的滋養,必然留有傳統文化的印痕,風俗習慣、生命禮俗、倫理價值等因素以潛移默化的方式,浸潤于日常的公民實踐之中,并潛在地影響著公民的觀點、信念、價值或行為方式。傳統文化對于公民來說雖然是內在的、不可“捉摸”的,卻構建了公民最基本的存在方式,公民意識內隱的文化之維作為文化的深層義理,是對國民性格塑造有著深遠影響的文化之“魂”。任何公民意識的理論都不能割斷與本土的傳統文化的聯系,公民生活于復雜而悠久的文化網絡之中,傳統文化無論是作為一種“在先”的價值凝結,還是對后世具有一定影響的物化實體,都會隨著其載體的傳遞影響著公民主體;同時傳統文化也在公民意識本土化的過程中獲得澄明和改造,“‘傳統’絕不可能只等于 ‘過去已經存在的東西’;恰恰相反,傳統首先就意味著 ‘未來可能出現的東西’——未來的人、未來的事、未來的思想、未來的精神、未來的心理、未來的意識、未來的文化、未來的一切。”甘陽:《古今中西之爭》,三聯書店,2006,第53頁。傳統文化的那些最有效、最有益的精華會通過公民主體在實踐中的“理性凝聚”而固定下來,“理性凝聚”下來的公民意識理論和公民主體的實踐又為傳統文化延綿不斷地生成新的內容、孕育新的形式,表現為傳統文化向現代社會、現代公民的某種涌流,二者相得益彰、相互促進、共同發展。

(三)本土化是理性應對全球化的需要

20世紀下半葉,全球化逐漸發展成為不可遏制的歷史潮流,整體的世界格局、各國的生計模式和基本的社會安排都隨之發生了變化和重構,誠如社會學家吉登斯所說,全球化是一種世界各地區之間的相互連接性大幅提升的生活方式。Anthony Giddens, Beyond Left and Right: The Future of Radical Politics, Cambridge: Polity Press, 1994, pp.4-5.它表明某一特定國家或地域內部的現代化已經突破該地域界限,發展到不能再單純依靠內部力量而獨立實現的地步,一種基于并超越國家的國際性公民社會和國際交往規則正在日益成為需要直面應對的現實存在,發展中國家可以利用國外的人員、信息、技術、資金甚至市場等資源來發展自己,構建中國公民意識也理應置于全球化背景框架中,取他人之長,補己之短。但是我們也要看到,全球化并沒有給發展中國家帶來繁榮,相反,南北間的差異卻越來越明顯,個中原因主要在于:全球化是由西方發達國家主導的,是為壟斷資產階級利益服務的。它們利用其占據的各種優勢,特別是“全球化游戲規則的主要制定者”的有利地位,不僅試圖將其他國家納入符合它們利益的政治、經濟、文化體系,而且試圖在思想和意識形態上對其他國家進行“西化”、“分化”。故此,在波濤洶涌的全球化浪潮之外,本土化浪潮也蔚為壯觀。亨廷頓對此描述道,“在1980和1990年代后,非西方世界大力推行本土化。回教復蘇和 ‘再回教化’是回教社會的中心題旨。在印度,主要的潮流是拒斥西方的形式和價值,以及政治和社會‘印度教化’。在東亞,政府正大力倡導儒家思想,政界和知識界領袖也談到要把他們的國家 ‘亞洲化’。1980年代中期,日本高唱 ‘日本和日本人理論’。”〔美〕塞繆爾·亨廷頓:《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周琪等譯,新華出版社,1999,第116頁。“本土化一直是邊緣的、弱勢群體的或發展中國家的一種政治訴求,也是現代化和全球化的趨勢中的 ‘掙扎’和 ‘抗拒’。”鄭新蓉:《用不同的視角看教育的國際化和本土化》,《教育理論與實踐》2000年第12期。面對西方各種社會思潮的影響和沖擊,面對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滲透和侵蝕,我國在引進西方公民意識理論時要保持敏銳的洞悉力,認識到資本主義國家公民意識的實質;在借鑒西方公民意識經驗時要保持清醒的辨別力,認識到西方公民意識的特殊性,剝離其基于西方歷史、文化、體制的價值訴求;在發展本國公民意識時要堅持正確的價值取向,持守本土的立場,保持自己的民族特色,從而真正走上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公民意識之路。

三 公民意識理論本土化的雙向維度

(一)由外至內的“本土化”

“公民意識本土化”的首要之義是將外來成果“化”歸“本土”的進程,是基于服務本土實踐層面的需要,積極回應本土公民意識面臨的現實問題,而對具有普遍意義的“友聲”的尋找、解讀、利用,側重于對西方公民意識思想和觀點的鑒別、融合、吸收,以及形式與方法的選擇、轉換、改進。建立起本土的問題意識是公民意識由外至內本土化的核心,傳播西方公民意識理論的前提是了解本國真實的、鮮活的、有血有肉的公民意識實踐,而不是滿足于填充大量“先進”理論的概念、理論、原則。“以本土問題為中心”重申了西方公民意識并不是超越政治文化、超越意識形態的,具有無可爭議和無法抗拒的規定性與規范性作用的絕對律令;認可了本土化是以一種“雙向理解”的交往為起點,相互承認、相互溝通、相互影響的非控制性的行為,“本土”與“異域”在學理層面與現實層面處于平行交互狀態;指出了西方公民意識“化”為“本土”,并不是以語言為介質的單純的符號解碼與重新編碼的過程,更是意義的重新生成、重新發現、重新闡釋等一系列反思的過程。

(二)由內至外的“本土化”

由外至內的“本土化”的提出源于西方公民意識理論的強力沖擊所產生的一種對本土問題和危機的主動感知和應對。然而,只有這種單向度的“取舍”、“加工”意義上的本土化,沒有立足于本土文化基礎上對原發性問題的原創性理論,仍然不能徹底解決本土的復雜問題,爭得在國際交流互動中的對等地位。“本土化”更深一層的維度是由內至外的“本土化”,也就是本土公民依托本土優秀的傳統文化,針對本土公民意識實踐中的問題,以本土的方式自主創新,生成既具有本土特色、符合本土時代要求,又具有國際交流價值和現代意蘊的公民意識理論,并積極對外“輸出”和推廣,使中國特色的公民意識理論在國際上能占有自己的地位、發出自己的聲音。這樣的“本土化”并不是要尋求一種內心對中國文化自我優先性的“夜郎自大”,或是對中國近百年來民族自豪感所遭受的創傷的撫慰;也并非要樹立一種對他者理論的輕視和敵意,或是確立“本土與外域”、“內部與外部”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從族群行為、地方策略的角度,把本土化理解為“地域的分割與占據”的胸襟和目光過于狹隘,只有從“人的發展”高度來闡悟公民意識的本土化,在不同文化的碰撞和彼此互動中拓寬公民意識本土化的廣度、挖掘其歷史的深度,全面把握公民意識本土化的時代背景、文化沖突和現實動力,才能通過平等的交流達到本土公民意識現代性的效果。

總之,公民意識的本土化既是相對于公民意識理論的引進而言的,又是相對于構建中國特色的公民意識的獨創理論而言的。沒有外域公民意識理論特別是西方公民意識理論的引介,也就不會相應產生本土化的問題;公民意識如果失卻了國家特質、民族色彩,公民意識本土化也將無所歸依。公民意識理論本土化“由外至內”和“由內至外”的兩個維度是相互聯系、相互貫通的。公民意識“由外至內”的本土化為本土獨創理論的誕生提供營養,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但是如果公民意識理論本土化只停留在“由外至內”的維度,那么它只能是“本土”與“外來”的拼貼湊集,甚至出現本土模式被同化的嚴重威脅。因此,公民意識“由內至外”的維度創設是前者的升華,是本土化所追求的最終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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