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車爾尼雪夫斯基與合作社社會主義理論

尼古拉·加夫里洛維奇·車爾尼雪夫斯基（1829～1889）出生于薩拉托夫省東正教神甫家庭，1846年入圣彼得堡大學文史系讀書。大學期間，他閱讀了費爾巴哈、赫爾岑、別林斯基和西歐空想社會主義者的大量著作。畢業后，他在家鄉的中學任教。1853年參加《現代人》雜志的編輯工作，不久后成為該雜志主持人之一。車爾尼雪夫斯基學識淵博，他懂得神學、黑格爾哲學、自然科學、歷史學和政治經濟學。他從各方面撰寫文章抨擊農奴制和專制制度，系統地闡明其革命理論。車爾尼雪夫斯基不僅在理論上利用合法刊物進行積極宣傳，而且在秘密工作中亦發揮領導和鼓舞作用。19世紀60年代初他與民粹派的秘密團體“自由和土地社”的主要成員都有來往，為他們出謀劃策，幫他們分析行動方案。車爾尼雪夫斯基成為當時俄國革命的一面旗幟，受到人民的仰慕與贊揚。在俄國社會發展道路問題上，他同赫爾岑一樣，認為村社是防止農民無產階級化的一個手段，是俄國過渡到社會主義的一座橋梁。但是，與赫爾岑的那種對俄國村社理想化的認識不同，車爾尼雪夫斯基強調：村社并非俄國的“天然的特點”，而是古代的殘余，因為它只說明“歷史發展的遲緩停滯”。

如何通過村社使俄國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車爾尼雪夫斯基主張在農民革命勝利后，第一步先將土地國有，將土地交給村社占有和使用，但生產仍是個體的、分散的；然后積極創造條件，過渡到以公社為單位的集體生產。這些條件是：迅速發展耕作、改良耕作機械和其他生產方式，迅速發展工商業，改善交通運輸狀況，等等，其中主要條件則是提高人民的覺悟，使人民切身體會到集體生產方式的優越性。

這種以公社為單位的集體生產，車爾尼雪夫斯基稱為合作社。合作社是車爾尼雪夫斯基心目中的社會主義的生產方式。每個合作社有人員1500～2000人，分為400～500家，其中有男工500～600人，女工500～600人。入社和出社都是自愿的。合作社有自己的住宅、學校、戲院、俱樂部、圖書館和醫院等建筑，這些建筑的附近則是田地和工廠。每個合作社都同時兼營農業和工業。一切生產資料歸合作社所有，合作社的產物一部分用以維持公共機構，一部分列為合作社的儲蓄資本，其余則按照每個社員所完成的勞動數量來確定給付的報酬。合作社實行自治，它選舉自己的行政管理人員，修改或填補自己的組織章程。

在車爾尼雪夫斯基對合作社的描繪中，有兩點特別值得注意。第一，在車爾尼雪夫斯基設想的社會主義社會里，存在著兩種生產資料所有制：國家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土地屬于前一范疇，其他生產資料屬于后一范疇。他能預見到社會主義社會內有兩種所有制的存在，這真是了不得的天才。第二，車爾尼雪夫斯基事實上是把社會產物分為三個部分，一部分用來滿足社會需要，一部分用來抵償消耗掉的生產資料和擴大再生產，最后一部分則作為收入，按勞動日多少和勞動好壞分配給合作社成員。在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一書發表以前，能夠對社會主義社會內社會總產物的用途和分配作如此明確的說明，在政治經濟學上是前無古人的，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車爾尼雪夫斯基列舉了合作社這種生產形勢的優越性。他說：“合作社是可以滿足勞動人民的獨立愿望的唯一形式，因此生產應該采取勞動人民的合作社的形式?！?img alt="車爾尼雪夫斯基：《經濟著作選》第二卷，科學出版社1948年版，第365頁。轉引自徐毓枬《車爾尼雪夫斯基的經濟思想》，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B0627F/12421604103706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577507-0u0hDyDMqdnaUEhr9OVWKncFN5ex2Rqk-0-02e9b6890835f7f01657f276db5d81a5">他接著解釋什么是勞動人民的獨立，他說，“勞動人民的獨立的經濟意義是，他們為自己的消費而勞動”。正因為合作社的生產是為了滿足消費，所以合作社生產是沒有經濟危機的。資本主義下的生產尺度是銷售市場，合作社生產之下的生產尺度則是消費；銷售市場是變幻無常的，而消費則是經常的。因此，以銷售為尺度的生產會有間歇狀態，而以消費為尺度的生產則沒有間歇狀態，這就是說，合作社生產是沒有危機的生產。

同樣，正因為合作社的生產是為了滿足消費，所以在合作社生產之下，勞動力可以得到更合理的分配，社會需要可以得到更大的滿足。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生產不是為了滿足社會需要，而是為了替資本家賺錢，因此在資本主義制度之下，往往社會上對必需品的需要還沒有得到滿足，而有一部分勞動力卻已從事于奢侈品的生產，這是不合理的。合作社生產則沒有這種不合理現象。合作社生產既以滿足消費為目的，那么合作社在決定生產什么、生產多少這些問題時，主要考慮的將不是價格，而是生產的潛力以及各種需要的重要性。車爾尼雪夫斯基說，合作社生產者將要考慮的問題是：“我們有這么多勞動時間和勞動力可供支配，依何種比例把這些勞動力和勞動時間分配于各種生產，來滿足我們自己的種種需求，對于我們最為有利。”他接著說，合作社生產將把各種需要加以分類，然后考慮：“多少勞動可以用來滿足某項需要，而不損害同等重要或更重要的需要?！?img alt="《車爾尼雪夫斯基選集》，季謙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59年版，第354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B0627F/12421604103706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577507-0u0hDyDMqdnaUEhr9OVWKncFN5ex2Rqk-0-02e9b6890835f7f01657f276db5d81a5">這里車爾尼雪夫斯基預見到了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生產的計劃性，這又是卓越的預見。

合作社生產的另一個優越性，車爾尼雪夫斯基認為是可以提高生產。他寫道：“生產的成效與勞動積極性成比例，而勞動的積極性與勞動者分占產品的程度成正比；所以當全部勞動產品歸勞動者所有時，這是生產的最有利情況。只有勞動者合作社才能提供這種情況，所以它應被認作是最有效的生產形式?！?img alt="《車爾尼雪夫斯基選集》，季謙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59年版，第35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B0627F/12421604103706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577507-0u0hDyDMqdnaUEhr9OVWKncFN5ex2Rqk-0-02e9b6890835f7f01657f276db5d81a5">他說：“非公社生產的公社占有與公社生產的公社占有，其間差別大得不可衡量。前者不過防止無產者，后者則除此以外，還能促進生產的提高?！?img alt="車爾尼雪夫斯基：《經濟著作選》第二卷，科學出版社1948年版，第127頁。轉引自徐毓枬《車爾尼雪夫斯基的經濟思想》，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B0627F/12421604103706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577507-0u0hDyDMqdnaUEhr9OVWKncFN5ex2Rqk-0-02e9b6890835f7f01657f276db5d81a5">車爾尼雪夫斯基指出當勞動者當了主人的時候，生產精力的增長，恰如奴役制消滅以后個人尊嚴感的增長。他認為在社會主義社會，勞動生產率將越來越高，“勞動將由一種沉重的非有不可的東西，轉變為生理需要的輕松而愉快的滿足……”

合作社發展資金由政府提供，車爾尼雪夫斯基指出，政府既然可以向批發商和鐵路公司提供補助，那么就不能把勞動階級也有某種等待國家幫助的權利假想認為是過分的苛求。政府指定一筆與它財政能力相適應的款項作為創辦工農業合作社的補助金。它可以從中獲得利息，隨著利潤增加合作社將逐漸償還國庫貸款。不言而喻，政府資助無疑會加速合作社的發展。

車爾尼雪夫斯基知道，共產主義將經過兩個階段，低級階段和高級階段。合作社形式的、實行按勞分配的社會主義生產，只是共產主義的低級階段。共產主義社會的組織形式的技術細節，車爾尼雪夫斯基認為不能由憑空的理論來決定，而須由實踐、由執行情況、由地區條件來提供。

車爾尼雪夫斯基設想俄國可以不經過資本主義而直接從農民村社過渡到社會主義。他有這種想法，表示他還是一個空想社會主義者。列寧也認為車爾尼雪夫斯基是一個空想社會主義者。正如列寧在引文中所指出的，車爾尼雪夫斯基的空想社會主義思想是有它所以產生的歷史條件的。當時俄國的資本主義剛從農奴制內部產生出來，無產階級還沒有成為一個強大的自為階級，因而車爾尼雪夫斯基未能從正在發展中的俄國資本主義內部找出建立社會主義社會的力量，他在尋找俄國實現社會主義的力量時，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農民和農民公社。

盡管作為向社會主義社會過渡的合作社社會主義沒能實現，但車爾尼雪夫斯基為后人對合作社理論的研究，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俄國著名合作社研究專家K. A．巴日特諾夫認為：“車爾尼雪夫斯基為后人留下了對合作社道路信仰不竭的源泉，正是他打開了俄國合作社理論研究的大門?！?img alt="Фигуровская Н. Е., Корелин А. П., Кооперация страницы истории, Том1: первая книга, 30—40е годы XIX—начало XX века. Предыстория. М. Наука.1999. c.167."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B0627F/12421604103706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577507-0u0hDyDMqdnaUEhr9OVWKncFN5ex2Rqk-0-02e9b6890835f7f01657f276db5d81a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