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底層掙扎
- 遠去的三線
- 孤雁穆龍
- 3164字
- 2019-05-08 21:22:10
小飛的到來,令侯愛東、丁洪娃和黃金龍頗感意外。四人都高興,買了許多好吃的,觥籌交錯,把酒言歡,吃得開心,喝到盡興。
這老山溝,比銀石溝還偏僻,交通絕對不方便,離殘害盧茜那個地方幾千里地。
小飛覺得安全了,可一有警車的警報聲就要尖著耳朵聽,看見警車就要躲,擔心是來找他的。經常做夢公安在追捕他,時常從這樣的夢里驚醒。
小飛的舉止和以前有很大的改變,侯愛東、丁洪娃、黃金龍都看得出來。
估計小飛八成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來這躲難的。可小飛又不像“犯事”的人,猜不出他會犯什么事。
小飛不說他們三個又不好問。
時間長了,小飛有說有笑了,沒有剛來那么誠惶誠恐了。
……
這水電站工地所在的深山溝里,可以看到貓頭鷹、松鼠和蛇等野生動物。
工地的照明燈晚上通宵開著,第二天在那些燈周圍的墻上,或地上附著一些花紋奇特,顏色鮮艷的蛾子,而且過一兩天可以發現新的花紋和顏色不同的蛾子。
有些蛾小的只有指甲蓋大小,大的有大人的巴掌那么大。
大部分顏色是灰不溜秋的,可是有一部分的蛾子色彩妖艷。
紅、白、黑、綠各種顏色在它們翅膀上應有盡有,由于這顏色是有極細小的絨毛體現的,故而顏色極具立體感。
各種顏色組成的花紋圖案千奇百怪,有幾種顏色的大大小小的同心圓、各種直線、曲線,而且圖案左右驚人地對稱。
看著這些蛾子,真叫人驚嘆大自然太神奇了,居然創造出如此不可思議東西來。
丁洪娃把搜集來的蛾子,用切斷的細鐵絲釘到泡沫板上,準備帶回家,給他女兒看。
以前在廠里偶爾能看見幾種好看的蝴蝶、蛾子,但沒有這里這么多,這么異彩紛呈,以前好像也沒有閑工夫在意這些。
工地停工待料,今天又是個休息日。
這天一早醒來,丁洪娃想到昨夜工地亮了一夜的探照燈下面,去看看有沒有什么新花樣,新形狀的漂亮蛾子。
丁洪娃一開門,看見包工頭養的大藏獒趴門口,嚇一跳,趕忙把門關好,回被窩里躲下。
四人都就聞到一股臭味,屋里沒找到臭源。睡到中午,打開門,看見包工頭養的藏獒還躲在門口地上。
不知什么原因,這段時間這藏獒身上一股濃烈的臭味。
侯愛東說那是它掉茅坑里的緣故,丁洪娃說是發情的緣故。
人發情身上不會有什么不好聞的味道,難道狗發情就會有臭味?
侯愛東認為丁洪娃瞎扯。
這藏獒體型碩大,看著就嚇人。
不但外來的小偷怕它,就連工地上的人都怕他。上次有個民工抬東西,走它跟前過,沒估計好狗鏈子的長度,狗嘴正好夠到他的小腿,毫不客氣地就咬了一口。
這一陣子包工頭不在施工現場,這狗擺脫了鎖鏈,各處游蕩。
這狗對生人不講情面,只認它主人,不會變通,不講法制的,一口利齒就是它的兇器。
誰都躲它遠點,只等包工頭回來重新拴住它。
城里的狗或單位上的狗,有個毛病,就好咬鄉下人;這和鄉下狗看著城里和單位上的人不順眼一樣。這條狗平時就看他們不順眼,對他們四個人顯得尤其兇狠。
急著出門,可又不敢趕它。
小飛想了個辦法,點了兩盤蚊香放地上,待那狗不注意的時候,把盤香慢慢往它跟前挪。
那狗討厭蚊香的味道,要和蚊香保持一段距離,過一會狗就要挪開離蚊香遠點躲下。小飛又把蚊香挪離它近點,過一會,那狗就挪到隔壁門口去趴著了。
沒在工地食堂吃中午飯,小飛、丁洪娃、黃金龍和侯愛東,四人搭工地拉沙石的汽車到了離工地最近的小鎮。
都給家里打了電話。
小飛試著給他父親打電話,電話打通了,他父親說家里人都好,沒說其他的什么事,只說他妹妹已經結婚了,問他回不回來一趟。
小飛不敢問蘆茜的事,還想躲一段時間,謊說工期緊,任務重,脫不了身,回不去,叫他爸爸不要跟外人說他在這里。
小飛他爸爸聽這話,擔心他在外面惹事了,開始啰嗦起來,小飛把電話掛了。
四個人打完長途電話,到街上小面館,每人要了碗面條吃。
吃面條的時候,看見小飛左手拿筷子挑面條的姿勢,想起第一次見到小飛時的情形:
在玉水河老街的面館里,小飛一個人坐在一張桌子邊上,盡量讓胸口離桌子邊遠點,好像怕桌子邊把他的白襯衣給弄臟了,筷子挑著碗里的辣椒染紅的面條,那些面條好像特別長,小飛要伸長了胳膊把面條挑起,然后在碗里摔兩下,放到口中,嘻溜——把面條吸入口中。
當時小飛這一系列的動作侯愛東開感覺有點別扭,馬上反應過來——左撇子!
那時侯愛東看到小飛的模樣,聽他的口音,判斷出小飛不是本地人,應該是二江廠或三江廠的江浙人,可見小飛吃辣椒那么厲害,很不理解。
后來兩個人熟了,問到小飛愛吃辣椒的事,小飛說自己剛來這里的時候,被辣椒辣慘了,從那以后就好像開了竅,吃辣椒就一發不可收拾,比好些四川人吃得都辣。
小飛估計喜歡吃辣椒是水土和氣候的原因,他回上海老家沒幾天就對辣椒一點都不感興趣了,回來后,過不了幾天就有想吃辣椒的強烈愿望。
四個人到小鎮上唯一的錄像廳看了一下午武打片,買了鹵豬頭肉、兩斤帶殼炒花生,買了兩瓶廉價燒酒,回到工地已經是晚飯時間了。
到飯堂打了飯菜,回到工棚,把飯菜酒肉,放到磚頭撐著木板搭起的桌子上,每人拿兩塊磚墊在屁股下面當板凳坐下,喝起酒來。
小飛夾了片鹵肉,邊嚼邊說:“人啊,干一輩子這樣的活,在這呆一輩子真不知道有啥意思。”
“變成老牛就要耕田,變了泥鰍就別怕泥糊臉。其實社會就像金字塔一樣,越到上面人越少,越到下面人也越多,過這種生活的人是很多的,就好比現在的你我。”
侯愛東抿了一口酒,夾菜嚼著說:“一輩子平平淡淡,沒有什么大災禍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丁洪娃講了一件事,他有個遠房親戚,是個教師,那個親戚有個同學是個開礦山的老板,他放假到那老板的礦上去玩,那山上有個魚塘,有一天他沒事去釣魚,丟了個煙頭就把草引燃了。
那個地方和現在工地這地方一樣,旱季大半年不下雨,又是冬天,風又大,燒了兩座山,把他揪到判了他十年徒刑。
你說這人霉不嘛?他的的確確又不是啥子壞人。
還有那些生下來就不健全的人,遭遇不幸的。對于有些人來說,生活是牢獄,壽命是刑期。
侯愛東聽了丁洪娃的話,嘆口氣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把個人的日子過好就行了。人家說,花有幾樣紅,人有幾樣同,貨比貨比不過,人比人氣死人!”
黃金龍補充說:“人窮,這方面就要看開點。”
小飛說:“這連個漂亮點的女娃都看不到!人家說:男人四花,一等男人家外有花,二等男人家外找花,三等男人四處亂抓,四等男人下班回家.。我們是五等男人,沒有婆娘沒有家,干打豁嗨(垂涎女人)沒撈抓。”
丁洪娃說:“小飛現在嘴學油了,不過還要好生練習一下省城話,免得人家欺負外鄉人。”
侯愛東說黃金龍地道的上海人,說了一口川話,還是地地道道的省城話,這有些不容易。三機廠的地道上海人,沒幾個能把川話說得地道的。
黃金龍講,學川話都是跟著師兄在外面跑江湖學的,賣打藥首先嘴巴要會說,要是用“夾沙”川話,或者“夾沙”上海話賣打藥,那就有些不倫不類了。
四個人邊吃邊喝邊聊,直到喝暈乎,臉腳也不洗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當地公安派出所到工地查盲流。這可把小飛嚇壞了。
做了壞事就心虛,雖然事情過去快半年了,小飛還是擔心今天公安是來抓他的。
四人都是是外地人,辦暫住證時填表學歷一欄,丁洪娃、侯愛東、黃金龍都填的是大學本科,這都是丁洪娃虛榮心所致,當初填時侯愛東和黃金龍就反對,這下可惹麻煩了。還有,小飛自己填的內容全是假的,身份證藏著,不拿出來,說身份證遺失了。
派出所發覺他們都大學文化,干的卻是小工的活,并不是什么管理人員,這十分可疑。把四人關進后面有鐵欄桿的公安面包車里拉到派出所,一個個審問,叫他們老實交待問題。
晚上四人被關進拘留人的房間里。
餓著肚子,蚊叮蟲咬,四人心情沮喪到了極點,沒心思說話,偶爾相互看上一眼,苦笑一下。
出乎意料,第二天一大早,派出所的民警對他們的態度突然發生了轉變,放出四人。安排四人吃早飯,民警叫他們到會客室里休息,還給他們四個人沏茶。
快到中午,侯愛東、黃金龍、丁洪娃、小飛從里屋看到牟天師來了。
自稱是派出所所長的公安對牟天師很客氣,還和他握手,倆人笑談了一會話,進里屋,對四人說誤會了,可以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