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黃鼠狼和灶雞子
- 遠去的三線
- 孤雁穆龍
- 4719字
- 2019-03-30 11:48:01
曹和平和侯愛東想當基干民兵的希望破滅以后,農活徹底不干了,幾個調皮知青邀合一起東游西竄。
幾個人結識了一個縣城知青。這縣城知青是個偷雞高手,有此得了外號“黃鼠狼”。
這黃鼠狼劣跡斑斑,干了好些損人不利己的缺德事。
縣城里居民不像農村人住草房,大多住瓦房。這黃鼠狼壞,下大雨的時候,揀石頭往房子上扔。
瓦砸爛,房子漏水,房主攆出來,人都跑不見影子了。
黃鼠狼下鄉后,居然忍心偷五保戶唯一下蛋的老母雞吃。那五保戶老太太還經常給他縫洗衣褲,一直待他不薄。
知道有人在蹲茅廁,從茅廁后面往糞坑里扔大石頭,哐當,糞水湯濺人一屁股。
黃鼠狼在省城的姐姐和姐夫最喜歡他。每每到省城他姐姐家里去,背一背筐雞,還牽兩條狗。不但有雞肉吃,還有狗肉吃。
這天是相鄰公社勝利鄉的逢場天。
吃了早飯,韓老四、曹和平、侯愛東一起到勝利鄉趕場,順路叫了黃鼠狼一同去。
“先撒一些米在地下,雞就要來低頭啄米吃。你慢慢靠近,米一點點撒下去,保持地下一直有米。雞沒米啄就要抬頭,看見你靠近它,它就要跑。”
黃鼠狼假裝從褲兜里抓出一把不存在的米粒,往地上撒,給同行的韓老四、曹和平、侯愛東比劃著說:
“走到雞跟前的時候,米順著雞腦袋往下撒,雞還是低著頭啄米吃,這時候你的手就順著下去揪住雞脖子,你掐住了雞脖子,雞根本沒法叫,也沒法掙扎……”
侯愛東沒見過偷雞,估計雞沒有那么傻,黃鼠狼是在吹牛。
路過一家農戶,走出十多米遠,黃鼠狼叫大家止步,四處張望一下,叫大家在原地等他,他返回到那家農戶。
農戶有一個院子,院子的竹籬笆門上了一把鎖,黃鼠狼判定這家農戶家里沒人。
這黃鼠狼的“職業”敏感性很強,路過時就發現了那院里的雞。
黃鼠狼把院子的籬笆下面掰開一個縫,爬著鉆了進去,拿準備好的米粒撒院子中間,一群雞撲過來搶食。
黃鼠狼按著他先前說的方法揪住了一只母雞,把雞脖子扭住穿到雞翅膀下面,讓雞的翅膀壓著自己的頭,那雞也不動彈了,拍拍那雞,像是在安撫它,輕輕把雞放到一邊。
剩下的那些雞只顧著爭食吃,并不理會,也不理解黃鼠狼在干什么。
韓老四、曹和平和侯愛東都笑。
黃鼠狼向他們三個人眨眼睛,打手勢,示意他們安靜,照著先頭的方法又弄了兩只大母雞。弄完,賊眉鼠眼四處張望,見沒人,向韓老四招手。
韓老四弓腰揮手,叫曹和平和侯愛東跟著,到了院子跟前,把各自的軍挎遞給院子里的黃鼠狼。
黃鼠狼把三只雞分別裝到包里遞出來,又從籬笆下爬出來,把籬笆歸整好,拍了膝蓋和手上的灰土。
這個過程里,侯愛東緊張到了極點,心都快跳出喉嚨眼了,充分體會到“做賊心虛”這詞的深刻含義。
離開那家農戶,急匆匆走出半里多地,四顧,見沒注意他們,四人開笑。
到了鎮上,進了一家飯館,韓老四拿兩只雞交給餐館服務員,說一只雞抵以前的欠費和今天另外一只雞的加工費,叫餐館的服務員中午加工好,他們待會來吃。
看著韓老四和餐館服務人員的熟悉程度,侯愛澤明白韓老四肯定是這里的老主顧了。
出了們,來到自由市場上。韓老四叫侯愛東把他挎包里的那只雞賣了,中午到剛才那餐館見面吃飯,他們三人去辦點事。
到街邊,在排著賣菜的農民邊上找了空位子,侯愛東揀了地上的稻草,捆了雞爪子和翅膀,按規矩,雞身上插了稻草。
侯愛東想起他們沒有交待這雞賣多少錢,趕忙向沒有走遠的三人叫:“賣多少錢?”
黃鼠狼轉身五個指頭朝上,舉手亮巴掌翻動了幾下。
侯愛東明白是賣五塊錢的意思,學那些賣菜,賣雞,賣雞蛋的農民,把雞擺放在路邊,人蹲雞后面。
蹲下不久,侯愛東看見街那邊有幾個,穿著打扮和農民迥然不同的女孩,有說有笑向這邊走來。
侯愛東認出那是三機廠的知青,有兩個還是侯愛澤的同學。
糟糕!叫熟人看見自己在這賣雞,那多臟班子(丟面子)!侯愛東躲開一段距離,假裝閑逛,遠遠地看著地上的那只老母雞。
侯愛東突然反應過來,熟人看著丟面子問題倒不是很嚴重,如果被這雞的主人認出是他家的雞,把自己當偷雞賊給抓了,面子就丟大了不說,很可能還要挨一頓揍!
看來這老知青都是些老鬼,把這擔風險的事叫他干!
那幾個三機廠的知青走遠了,前后左右看了,沒見熟人,侯愛東走到街邊一個賣菜老頭跟前,點頭叫了大爺,笑著遞一支煙給賣菜老頭。
賣菜老頭打量了一下侯愛東,把手里的葉子煙桿比了一下,那意思是他抽葉子煙。
“大爺,你幫我賣一下這只雞要得不?”侯愛東指著放在老頭菜筐邊上的雞說。
“你自己賣不得!”賣菜老頭不肯幫忙。
侯愛澤她媽以前六塊錢買的雞也沒這雞大,侯愛澤想盡快脫手拿到錢,免得生是非,對買菜老頭說:
“這樣,我急著用錢,這雞只要5塊錢,你賣6塊錢,賣十塊錢都可以,多出的錢都是你的。”
賣菜老頭估摸這雞的來路不正,抓起那雞,掂量了一下重量,奸笑了一下說:
“要得!要得!”
賣菜老頭筐里的白菜還多,賣了那雞也不會不要菜挑子就跑了。把賣雞的事交給這老頭,侯愛東放心了。
街邊上有一家茶鋪子,侯愛澤進了茶鋪,找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茶,位子離那賣菜老頭的白菜挑子不遠,他的一舉一動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侯愛東瞅準了這家茶鋪的后門,萬一雞的主人認出了那雞,鬧將起來,馬上就開溜。
泡好茶不久,就有兩個穿工作服,好像是附近水泥廠的工人,買走了那雞。
雞賣掉了,這茶還沒喝上一口,侯愛東學著本地人,把茶船子放到自己竹椅子上,表示這位子還有人,還要回來繼續喝茶。
侯愛東到那買菜老頭那拿了賣雞的錢,回來繼續喝茶。
侯愛東左右看喝的人,沒見著誰戴手表,問不到時間,猛喝了一口茶,茶水還熱,燙了舌頭:“呸呸”吐了口里的水。
對面坐的一個中年人認為侯愛東在啐他,嘟嘟囔囔罵了幾句。侯愛東沒聽清楚罵的什么,感覺自己做賊心虛,理不足,氣不壯,不敢跟他理論,起身出門去尋韓老四和曹和平去了。
侯愛東遠遠地看見韓老四和曹和平,在一個墻角邊上鬼鬼祟祟,指指點點。侯愛東不知道他們在搞什么鬼,上前招呼他倆,拿賣雞的錢給他倆看。
他倆對賣雞的錢不感興趣,招手叫侯愛東趕快近前,把侯愛東拉身后靠墻站著,叫他不要出聲。
曹和平悄悄跟侯愛東說,揪到一把“槍”!
侯愛東明白,這“槍”就是扒手,當地農民也叫“摸二哥”。
曹和平墻拐角探頭看,指前面不遠處賣豬肉的鋪子說:
“這娃個子太小,沒人給他搭架子,打掩護,得行不?”
韓老四說:“這娃是縣城里有名的‘金槍’,很少失手。這些賊,狡猾得很,明明看到他‘摸’出來,馬上去,錢包里就沒幾個錢了,隨便你怎么收身,都搜不出來錢。”
“可能要得手了。”曹和平說著笑了,“這次好好搜,那些買肉的都是水泥廠的工人,身上揣的錢不會太少。”
韓老四叫曹和平和侯愛東等著,他把他擒過來。
這扒手外號叫“灶雞子”,家里后媽不待見他,從小就在外面混。
這灶雞子前兩年到省城公交車上去扒竊,從*民懷里摸了沉甸甸一小袋子沙金,被那失主抓住,剁掉右手半截食指作為對他的懲罰。
把那一小袋子沙金扔給他,算是剁他手指的賠償。
半截手指換一袋金子,這在“扒界”成為傳奇,灶雞子因此名噪一時。
灶雞子的后媽高興的同時,還暗自期望她家灶雞子另外那些手指,再換回幾坨金子。
不一會,韓老四拎胳臂牽過來一個半大小子,右手食指果真缺了一截。
韓老四、曹小平和侯愛東三人,把灶雞子揪到河邊沒人的地方,全身搜遍,只搜出幾塊錢和兩斤糧票。
曹和平和韓老四氣不打一出來,叫灶雞子張大嘴,看了嘴里,沒發現異常。
灶雞子使勁咳嗽,然后往地下吐唾沫,以表示嘴里沒藏東西。
四人回到先前那家餐館,黃鼠狼已經在那與餐館負責收錢開票的老頭,熱絡地聊天了。
餐館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少婦服務員,穿著胸腹部抹得黢黑,印著為人民服務字樣的白圍裙,笑盈盈地和韓老四打招呼。
韓老四叫她三妹,倆人擠眉弄眼,說笑打鬧。侯愛東看著肉麻。
曹和平和侯愛東人找空桌子坐下,等菜上桌。
侯愛東面對門坐,看見黃鼠狼趁那收錢開票的老頭轉身和人說話的當口,拿了他放在桌子上的老花鏡揣自己的兜里。
收錢開票的老頭與人說完話轉過身來,不見了他的老花鏡,自言自語地嘮叨,說剛才眼鏡還在,怎么不見了,問黃鼠狼看見他的老花鏡沒有。
黃鼠狼穩起,裝作沒事,沒有一絲表情,說沒看見,還幫他東瞧西看找了一會。
那收錢老頭起身每個口袋搜了一遍無果,到別處去尋他的老花鏡去了。
這一幕看得侯愛東笑得不行,還得強忍著,憋不住把頭埋下笑。
剛擺上酒菜,灶雞子來到跟前,毫不客氣,拿起筷子就要夾菜吃。
韓老四拿筷頭子敲灶雞子的手,叫他滾開,別在這桌吃。
灶雞子也不生氣,轉到邊上的空桌子上,摸出一張十塊錢的鈔票,顯擺地在空中晃幾下,大聲叫服務員上菜。
韓老四見狀趕忙招灶雞子重新入座,拿了灶雞子的錢,叫服務員來一瓶好酒。
又來了幾個知青,一桌人,吃肉喝酒劃拳,鬧哄哄,聲音之大,導致一些門外路過的人以為里面在吵架,駐足探頭察看。
侯愛東第一次經歷這場合,吃了幾塊雞肉,悶了幾口酒,刨了幾口飯下肚,看著幾個老知青劃拳喝酒取樂。
桌子邊上有個很大的木桶,里面腌滿了豬肉。
豬肉肥不肥,用幾指厚的膘來度量,四指厚的膘就算很肥的肉了。
這幾年生活比以前好了,豬肉沒原來緊俏了,出高價不用肉票也可以買到豬肉了,豬肉的膘也比以前厚了。
侯愛東用自己的指頭比豬肉的膘厚,有的膘厚還不止四指。
曹和平拿了幾大塊腌肉塞到侯愛東和他自己的軍挎里,叫侯愛東和灶雞子拿了那裝得鼓鼓囊囊的挎包先回生產隊。
侯愛東把那印著為人民服務幾個紅字的軍挎包外面沾的鹽粒拍拍干凈,叫灶雞子也挎了裝滿腌肉的挎包,倆人匆匆離開了餐館。
出了街口,離餐館遠遠的了,侯愛東提著的心才放回肚里。
韓老四和曹和平天黑也沒回來,唐勇從侯愛東和灶雞子拿回來的腌肉里挑出瘦肉多一點的煮了,切成片,煮了米飯。
侯愛澤夾一塊豬肉嚼,豬肉齁咸,要咸死人的感覺,沒法吃。
灶雞子這小兔崽子,韓老四和曹和平不在,沒把侯愛東和唐勇放眼里,翹起二郎腿抽煙,居然指使起人來了,還大談他經歷的那些傳奇事。
灶雞子說他師傅是鉗工,他也是鉗工,說著還用短了一截的食指和中指并一起,做夾東西的動作。
侯愛東和唐勇明白那“鉗工”就是摸包的意思。
唐勇逗著問灶雞子他師傅是哪個單位的的鉗工。灶雞子說他和他師傅都是科研單位的,經常在公共汽車和火車上搞研究(拈鬮),說完還做了個手指拈東西的動作。
灶雞子把手里的煙頭往高彈,煙頭在空中劃一道拋物線落到地上,看那落地上的煙頭立著。
灶雞子叫侯愛東看那立在地上的煙頭說:
“這兩天要倒霉,干我們這行的最忌諱扔的煙頭立起。”
這煙頭扔到地上能立著的確很少見,侯愛東用腳踢了那煙頭。
灶雞子從衣領的夾層里掏出十元錢,得意地往桌上一扔,叫侯愛東到大隊代銷點去買午餐肉罐頭當菜吃,他也嫌腌肉太咸。
侯愛東叫灶雞子自己去買。
灶雞子叫唐勇一起去,還叫唐勇給他搭架子(打掩護),看在代銷店那能不能打到起發(主意)。
這是拉他們下水呢!侯愛東來氣了,合著唐勇要抓他摁潲水桶里淹死!
灶雞子見唐勇和侯愛東兩個人“堆頭”比他大多了,雙手不停作揖,陪笑臉,拿桌上的錢遞給侯愛東,說這錢孝敬兩位大哥買煙抽。
唐勇拿了錢,倆人這才作罷。侯愛東叫灶雞子老老實實,否則要把他腦袋車一轉,摘下來當泡踩。
天全黑下來,曹和平隔壁生產隊的同學,白天一個桌上喝酒吃飯的任照剛急匆匆進屋來,叫灶雞子快點滾,他后媽派人來揪他回去,還說知青把他帶壞了,要找帶壞他的知青講理。
任照剛知道侯愛東和灶雞子拿回來有肉,問那肉在哪里。
侯愛東指桌上切好放在碗里的肉,任照剛拈了一塊放嘴里嚼了幾下趕忙又吐了,說:
“把那些肉都丟了,丟遠點,說不定明天他爸爸帶人來把你們一起抓了!”
說完這些話,任照剛立馬消失。
侯愛東愣了一會,害怕起來——與這十里八鄉都知道的“金槍”,以及全縣都出了名的黃鼠狼混一塊,不定被一起抓進去呢!
侯愛東叫灶雞子趕快滾了,叫唐勇趕快收拾鍋灶,把那些沒吃的肉塞到挎包里,叫唐勇挎上曹和平那裝了腌肉的軍挎,自己挎上自己那裝滿腌肉的軍挎,鎖了門。
唐勇奔他姐,侯愛東奔他哥侯愛澤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