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月色如水，渾圓的月亮，掛在東邊的天際。遠(yuǎn)處，樓與樓之間，好像無盡的水晶在浮動。韓雪落分明發(fā)現(xiàn)，那些夜晚之物，已經(jīng)失去了真實性。它們，好像海市蜃樓一樣，停留在夜色里。又好像相互靠近的黑魆魆的山，虛懸在半空。但分明虛幻的山體上，還閃爍著鱗片一樣的燈光。

近處，碧云山莊的幾棵樹，也顯得格外唯美。紫藤花的香不時地飄過來，時濃時淡，好像不能平抑的情感，在胸中無聲地游弋。

韓雪落跟在宮賀后邊，走在院子里。聽到聲音，門已經(jīng)打開，客廳里，是宮齊和宮老夫人，阿朱和李嬸都在廚房里，遠(yuǎn)遠(yuǎn)就能聞到餐桌上飄來的飯菜香。宮齊呆萌的表情，一點都沒變。

還真能裝，明明不是那樣的，在宮老夫人面前，就裝成乖寶寶！

不知為什么，韓雪落見到眼前的這個人，就感覺好笑。他不當(dāng)演員，都太可惜了！現(xiàn)成的表演天賦。憑著女人的直覺，她覺得宮氏出現(xiàn)狀況，一定與他有關(guān)。

聽到宮賀的聲音，宮老夫人從雜志上抬起頭，看了看宮賀，又看了看韓雪落。“怎么回來這么晚？菜已經(jīng)熱了兩遍了！”

她微怔。

不應(yīng)該責(zé)備她和宮賀一起回來嗎？

他們瞞著她，在準(zhǔn)備宮賀的訂婚的各種事項。聽阿朱說，酒店都安排好了。她還是不想走，她讓自己真正死心，想看宮賀會不會親口對她說。

“還站著干嗎？”他說。

“哦，奶奶，這幾天工作忙，下班晚了。”她答。

宮老夫人沒說話。只是讓宮齊把從外地空運的水果，拿給韓雪落嘗嘗。

幾個人沉默地坐了兩分鐘。宮齊的目光，時不時地不留痕跡地停在幾個人的臉上。不知是否看錯，宮齊的臉上，好像閃過惡作劇之后的喜色。

許是這一階段的忙碌，宮賀的臉上，多了一份疲憊，眼眶看起來有些凹，眼窩周圍也有點發(fā)青。不像宮齊看起來那么閑散，輕松，一臉的光澤。

“雪落，你生病了嗎？”半天，宮老夫人緩緩地抬起頭說。她審視的目光停在韓雪落臉上。她的話說完，宮賀兄弟兩個人的目光也投過來。

“沒有，就是中午忙得沒有休息。”她淡淡地笑著，眼睛看著宮老夫人。

為了轉(zhuǎn)移話題，她說道紫藤花開了，院子里很香。果然宮老夫人直到阿朱，李嬸端菜上來，她都在談紫藤花。看著桌子上一道道菜，韓雪落壓住心頭的難受，撿一些清淡的吃了兩口。

其間，宮賀也給她夾了菜，只是她真的吃不下。宮家又不提張浪費的，她不能剩在碗里，只好又夾給宮賀的碗里。宮齊，眼睛不時地打量幾個人。韓雪落也發(fā)現(xiàn)宮老夫人沉下去的臉，只是裝著看不見。

她好像往常一樣，飯后，幫著收拾桌子，到廚房洗刷。

已經(jīng)六月了，如果在老家，石榴花也開了。媽媽種的沙參也應(yīng)該開了，還有睡蓮，紫蓼，蜀葵，月季，它們曾經(jīng)那么美好的陪過她。

家鄉(xiāng)的樹和草應(yīng)該比這里更多，更美。雖然宮家一家人對她像家人一樣關(guān)心，但在這樣的夜晚，她還是有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滄桑之感。

老家的湖面，有大片大片的蘆葦蕩，幾十種荷花，進(jìn)入六月開了。她曾經(jīng)帶過媽媽爸爸一起去看過。也許是新興的旅游區(qū)，去的人不是很多。

就連弟弟都說，荷花有什么好看的，受不了你們女孩子。

湖邊一條條高而窄的土壩，長滿了菊苣，淡淡的藍(lán)。有的路段，兩邊的綠草植物都有一人多高。

“落落姐，你怎么了？”阿朱和韓雪落收拾好廚房，發(fā)現(xiàn)韓雪落還愣在那里，眼睛發(fā)直。

“沒事，我就是想家了。”她望著阿朱，笑著說。

兩個人出來的時候，宮賀才上樓，宮老夫人已經(jīng)和李嬸出去跳廣場舞了。宮齊也不見了。

但一會宮賀又匆匆忙忙下樓，對正要上樓的韓雪落說，“帶你去一個地方！”

韓雪落本能地就要拒絕，“我不去，累了一天了，我想休息！”

“時間不長，你上車，先睡一會！到了我喊你！”不由分說，韓雪落又一次被迫上車。

韓雪落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玫瑰園。自從上一次，韓雪落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后，就沒有來過。看見眼前一片雅致幽靜的住處，韓雪落還是感覺，這里真的有世外桃源的感覺，很美。

宮賀帶她到了樓上的一個從未進(jìn)過的房間，打開門，有書柜，書桌，圓形沙發(fā)，很雅致的那樣。可以窩在里面看書，書桌也是淺色的，沙發(fā)也是。

書柜的幾層，恰當(dāng)?shù)奈恢脭[著幾種不同顏色的水晶，幾盆蘭花。

韓雪落不明白，她疑惑地望著他。

“這是你的書房，喜歡嗎？如果有不滿意的地方，你告訴我！”

“你看窗戶外邊，如果白天也很開闊，窗外都是你喜歡的植物，三樓有游泳池，以后你也可以游游泳！”

“不明白！”韓雪落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理由，有點不舒服的感覺。

她怎么覺得小腹微痛，胸口又是悶悶的。

“你不是喜歡玫瑰園嗎？我已經(jīng)把這里過戶給你了！”

“給我？什么意思？”

韓雪落似乎受到驚嚇，她才說完話，又想吐。但她捂著嘴，難受的克制著。她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好像懷孕了，還沒想好應(yīng)該怎么做，她不想被他們家人發(fā)現(xiàn)。

她不想用孩子來要挾，何況按照宮老夫人年輕時的作風(fēng)，也可能讓她打胎。她不想那么殘忍。她一直裝鴕鳥，不敢面對真實。連驗孕棒也不敢去買。

這個月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星期了，還沒來大姨媽。其實，她這些天，都沒睡好。她不知何去何往。

宮賀發(fā)現(xiàn)韓雪落站在那里，一臉蒼白。他怕再看一眼，就于心不忍。

“你不舒服？”

“我說了，我累了！至于這里，這是你的家，你想干什么，那是你的事！“韓雪落感覺頭上都冒著火，她在憤怒。他以為她的感情，可以用這些換來嗎？她不稀罕，一點都不！

一個不懂感情的人，認(rèn)為什么都可以用錢來解決！

”我想過幾天，就搬出去。奶奶有阿朱，李嬸陪著，也挺放心的。”最后，她還是冷靜下來。說完，她就快速地下樓。玫瑰園已經(jīng)沒有她的東西了。

碧云山莊，也沒有了。除了日常的洗漱品，她都把自己的東西，悄悄送到肖曉曉家了。她不想到時候，宮家人再挽留，她又心軟。這一次，應(yīng)該是最后一次了。

宮賀跟出來，解釋了半天，韓雪落也不理他。他只好去開車。

她看了一眼自己住過的房間，又轉(zhuǎn)頭看著他的背影，想：今晚應(yīng)該是兩個人最后相處的時間了。

宮賀把車開過來，她還是拉開門坐進(jìn)去，她沒有坐副駕駛。副駕駛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另外她也不想讓宮賀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她無比冷靜地坐著，只希望日月停轉(zhuǎn)，時間就靜止到這一刻。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

本來想跟韓雪落好好談?wù)劦模粗敲措y過，他心里也不好受。

——

到了碧云山莊，她本來想當(dāng)面辭行。她想還是等明天早上吧。她知道宮老夫人，因為宮賀的事，生她的氣。

宮賀站在窗前，望著韓雪落房間的燈光，不知站了多久。

韓雪落給肖曉曉發(fā)了消息，說自己的東西暫時，寄放在她那里，等以后安定下來，才取。

這幾天，她想請假出去透透氣，也好好想想，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樣才能看清自己的心，看清前邊的路，知道以后該怎么走。她知道曉曉這個時間，應(yīng)該休息了。

她明天會看到的。她又寫好請假條，發(fā)到釘釘里。沐辰會看的，她又交代了玲玲，一些手頭上的工作。然后才把自己泡到熱水里。

這一夜，依然睡得很少。

她一會夢到老家，一會夢到宮賀，一會夢到自己，在陌生的人群中，趕車。

五點多的時候，她已經(jīng)收拾好，最后一個小箱子，里面只裝了少許生活用品，和一套換洗的衣服。宮賀早上起來的時候，敲寒雪落的門，沒有聲音。推門進(jìn)去，床上干干凈凈的。只有一個便條，“我回老家一趟，過兩天就回來。”宮賀跑到停車場，發(fā)動車子，往外邊開了很久，都沒有發(fā)現(xiàn)韓雪落。他，不知她家里發(fā)生什么事了，也不知她什么時候回來！他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那邊才通。

她在電話里說，“我已經(jīng)坐上車了！謝謝！沒有什么事，就是想我媽了！”聽韓雪落這么說，他懸著的心，才落下來。剛才真的太緊張。他知道自己的衣服都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