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路軒云離開，神色頗為不悅，寶兒考慮了一會兒，還是進了屋子。

此時，長樂正坐在桌前，拿著調羹，搗鼓著面前的參湯，有一下沒一下的舀起來，倒回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少奶奶，少爺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嗯。”

她當然知道路軒云心里頭是什么意思，可每當他想要朝她走進一步，她就會條件反射的立刻后退一步。無論她如何說服自己，都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后退的腳步，再加上芍藥與他必定瞞著她些什么，就更加讓她難以接受了。

不平等、不真實的開始，便注定了這樣的結果。

“大少奶奶，奴婢覺得大少爺是真心待你的。”

寶兒看得出小姐不太喜歡這個紈绔子弟，但是既然都已經成了親，那便好好過才是正經的。

“......”

長樂停了手上的動作，調羹落入碗中，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咕咚”，就像是無可奈何的一聲嘆息，她把碗輕輕往前一推，趴在桌子上。

芍藥忽然間的改變，路軒云所謂的真心，都壓的她喘不過氣來，真希望一閉眼，那些個煩人事兒就都沒了。

“咦，桌上哪來的參湯?”

寶兒撓撓頭，她記得何神醫沒有開出這碗東西啊。

“是芍藥做的。”

“什么?”

寶兒突然害怕起來，不免加快了語速，問道，“大少奶奶，你喝了沒有?”

聽聞有異，長樂抬起了頭，奇怪道，“還沒有。”

寶兒這才松了一口氣，不等她詢問，便附在她耳朵上，把剛才的經過細細道出。

原本想著，以大小姐的脾氣，絕對會大怒，然后把這碗不知道加了什么害人東西的參湯扔在地上，再不濟，也會讓她去找神醫好好看看這碗參湯，并把結果公之于眾，讓壞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卻沒想到，長樂聽完，只是稍稍頓了一下，然后，竟笑著把參湯一飲而盡。

“大少奶奶，你，你這是，你莫不是不信寶兒，對，對那戒指，我去雜貨桶里找給你。”

寶兒剛一轉身，手臂就被人拉住，這有氣無力的一拉卻讓她心尖一疼。

記憶中，小姐是全回州最不聽話的人，也是極自在的，別的女子繡花，她練拳，別的女子癡迷才子佳人的畫本，她卻整天嚷嚷著要行俠仗義、為民除害。所以小姐是最會捅簍子的，三天里有兩天都被萬老爺追著收拾。

“你這個作死的臭丫頭。”

就連她們這些個丫鬟，小姐也會不留余力的保護。茶會上，高小姐因為對不出行酒令，便當場把氣撒在了她身上，直接把茶杯往她臉上砸來，在場無人想管，晚到的小姐也不顧著袖子濕了大片有損儀態，及時把那滾燙的茶水拍到了一旁，后來，二話沒說，就把她“搶”回了萬府，那高小姐氣的臉都歪了。

她心底一直是很感激小姐的，所以在萬府一直盡心盡力。可現在，小姐病的連力氣都沒有了。

長樂展顏一笑，道，“我信你啊。”

這么美好的笑容為什么不能讓她慘白的臉色有所好轉。

“可我非喝不可。”

寶兒不解道，“為什么?”

長樂伸了個懶腰，捏了捏她的臉蛋，道，“秘，密。”

“可是......”

“啊呀，我怎么又困了，寶兒啊，我有點兒想吃八寶鴨了。”

長樂揉了揉太陽穴，又竄回了床上，棉被一蓋，看起來好像真的又睡著了。

“......好。”

寶兒注意到碗底還有點兒殘留的藥，便把碗收了起來，輕聲的出了門。

長樂背對著她，其實并沒有閉眼，只是煩躁的眸子里多了一絲釋然。

既然問不出口，那必是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也就是說，早就死了心了，那我便不會再問了，思來想去，無非是庸人自擾罷了。

這藥絕對不會是一食即斃命的，肯定需要一個時間段，可能是一個月，或者是一年，因為芍藥需要掩人耳目，那對我來說便是一種新的解脫。

若是走不出這籠子了，那我便換一種法子。

憑誰也關不住我的，因為我是虹街一霸——萬長樂呀。

醫館門口聚集著不少人，他們紛紛手持著禮物，滿臉不舍。

“神醫，才來幾日，就要走了啊。”

“神醫，我女兒說你開的藥是最好吃的了，你這一走，唉。”

“神醫，是不是生意不好啊，咱們可以給你集銀子的，別走啊。”

......

老百姓紛紛勸起來，難得的好大夫，醫術高超，診金又少，平常還沒什么架子，這世上難有啊。

月老沒有收他們的禮物，道，“大伙啊，不瞞你們說，老頭子我都八十多了，實在是診不動了，就想著趁著這兩年好好養養老。”

“何神醫，果然是好人有福報啊，真真是長壽啊，咱們回州都沒出過八十歲的，能活到六十歲也是屈指可數。”

聽到這句贊嘆，棲若進馬車之前頓了一下，思量著，若是他們知道爺爺都四十多萬歲了，那么......

老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沒辦法再勸了，再勸就是自私了，老人家濟世救人了一輩子，理應安度晚年。

“神醫，神醫——”

大老遠跑來一個姑娘，她看到了馬車，嚇得更加沒命兒的跑，生怕錯過了。

月老一瞧，這人終于到了。

“呼呼，神，神醫，你能幫我看看這是什么嗎?”

寶兒遞過去一塊白手帕，上面有一小塊黃色的污漬，泛著點奇怪的味道。

月老聞了一下，便知道了，他輕聲與她耳語了一番，寶兒瞪大了眼睛，死命的點點頭。

“幫我給長樂帶句話，萬事遵循本心即可。”

“好的，何神醫。”

月老微微一笑，能做的事情他都做好了，就看小狐貍怎么處理了。

他絕對相信小狐貍。

“好了，大伙兒，我走了，保重，對了，姑娘，沒事兒多去去悅天下，聽說，那兒的說書挺不錯的。”

寶兒雖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好的。”

“保重啊何神醫。”

“何神醫，有空再來回州啊。”

......

人們駐足在此，久久不愿離開，而寶兒又急沖沖的跑回了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