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來臨，殘陽溫暖的照在了前方，他們四個人向遠方走去，夕陽西下，只留下了他們細長的剪影。

這便是蘇穆荀第一次遇見他的這些朋友們，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莊沐凌。

“穆荀”，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輕輕叫住了他，打斷了蘇穆荀的回憶，叫住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莊沐凌，他倆十分戲劇性地在一個十字路口相遇了。

“你要去哪？”蘇穆荀不免有些擔(dān)憂了起來，

“治安管理局”，

“好，我陪你去。”蘇穆荀毫不猶豫地答道，他打量著身旁的老友，他看上去又消瘦了幾分，他看上去并不悲傷，眼里取代了悲傷的，是其他更為堅硬的東西。

他倆一言不發(fā)地走著，穿過望不到頂端的樓宇，走過架在半空中的天橋，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走到了治安管理局建興區(qū)分局的樓下，這是一座不算高大的方尖碑狀大樓，因為老舊而顯得有些破敗。他們穿過爬滿了薔薇的鐵閘門，正門入口處的上鑲著一尊棱角分明貓頭鷹的銅像，怒目而視著前方，彎曲而鋒利的喙像是要把犯罪的鼠輩撕碎。這便是希望市安全部的標(biāo)志——一只象征著正義與剛正的夜梟。

他們推開玻璃門走進大廳，一副幾乎蓋住了整個墻面的巨幅油畫率先映入眼簾，畫里是一座莊嚴而樸素的摩天大樓，整座大樓不施加任何余贅的裝飾，拔地而起，仿佛不用鋼筋水泥澆筑成的，而是用黑色的大理石雕刻成的藝術(shù)品。

在詢問了辦事前臺的工作人員后他們徑直走到了刑事科的門前，門是虛掩著的，莊沐凌敲了敲門，木門吱地一聲打開了，一股混雜著香煙和咖啡的氣味直沖鼻尖，房間里的人見狀不由的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看著門口的二人·。“

“那個……我是來……”莊沐凌怯生生的說道。

“啊，我記得你……”一個有些肥胖的男人站起身來打斷了莊沐凌。

“你叔叔的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自殺，我記得我前些天已經(jīng)通知你們了。”

莊沐凌認出了他，他便是負責(zé)這次調(diào)查的劉探長。

“不，事情應(yīng)該沒有那么簡單，我在我叔叔身上的照片背后發(fā)現(xiàn)了這個，莊沐凌說著，從上衣的內(nèi)袋里掏出了照片，“這張照片的背后用白色的特殊顏料寫了一個地址，因為是用特殊的顏料寫的，所以很難發(fā)現(xiàn)，對著燈光的話才能看清上面寫了什么。”

“是嗎……”劉探長上前奪過臺燈，打開臺燈看了老半天。

“銀鱒……大廈?”劉探長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點了點頭，“喂，你們聽說過銀鱒大廈這個地址嗎？”劉探長沖著身后的人吼道。

“沒有。”眾人面面相覷嘰嘰喳喳地回答道。

“我倒是知道有家叫做紅鯉魚的夜總會。“角落里的某個聲音回答道。眾人不由地笑出了聲，房間里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嘿嘿嘿，啊...紅鯉魚。”劉探長笑著，臉上的肥肉都笑做了一團，仿佛能擠出油來，“啊...”他一邊笑一邊擦著眼淚。“你看到了，我們這里根本沒有人聽說過這個地址，要知道沒有人比我們治安官更了解希望市了。”他頓了頓，“再說，都已經(jīng)結(jié)案了不是嗎？”說著，他端起了冒著熱氣的咖啡，漫不經(jīng)心的喝著，“行了，我們這已經(jīng)夠忙的了，我們又不是做慈善的，有什么需求就到樓下的前臺辦理......”說完，他抓起桌子上的甜甜圈，坐在沙發(fā)上，吃得滿嘴餅渣。

“我今天如果沒有得到答復(fù)的話，我是不會離開的。”莊沐凌冷冷地說。

“那好啊，你就在那站著唄，反正我們這不打烊。”劉探長笑著，話語里充滿了譏諷。

莊沐凌心里很是不甘，卻又無可奈何。“你們明白這個案子的結(jié)果對于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嗎？”莊沐凌咬緊了嘴唇。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嗯...草莓味的已經(jīng)沒有了嗎。”劉探長自言自語地說著。

莊沐凌此時才明白了無力二字的真正含義，他攥緊了拳頭，憤怒與無力感讓他感到一陣疲倦。

這時，在一旁沉默已久的蘇穆荀走上前來。“喂，肥仔，說你呢豬腸臉。”

“你說什么！？”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愣住了，空氣像死一樣凝固了。

“你耳屎沒挖干凈啊？別人罵你你都聽不清？臭肥球。”蘇穆荀雙手抱胸，一臉平靜。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一旁的人指著蘇穆荀氣勢洶洶地嚷嚷著。

“我好像還真不明白這是什么地方，我以為這是查案的地方，但看上去這里跟我家樓下的大排檔差不多嘛。”蘇穆荀一臉不屑的聳了聳肩。

“你到底想說什么！？”劉探長憤怒地抓住蘇穆荀的衣襟。

蘇穆荀猛地把他推倒在地，“你聾子還是傻子啊？我朋友說他今天就要個結(jié)果你聽見了沒有？”蘇穆荀雙手叉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

“把他給我拷起來，現(xiàn)在立刻馬上！”劉探長怒了，滿頭大汗地朝他們咆哮著，像是要把他們撕碎。”

“啊試試啊，動我一下，這個房間里的人都得丟飯碗。”蘇穆荀一臉不屑的嘁了一聲。“算了，我自報家門一下把吧，省得你們?nèi)锹闊谙滦仗K，鉆石區(qū)蘇家那個蘇...”

“這下你明白了吧。”蘇穆荀蹲下身子看著地上的劉探長。

聽到這話，房間里的所有人的怔住了，他們不敢多言半句，雖然他們不清楚蘇穆荀說的話是否屬實，但他們并沒有蠢到要和鉆石區(qū)的最大勢力之一作對，所以寧可放過一千，也不敢錯傷一個。

房間里此時安靜地像是墳場一樣，甚至能夠聽到人們的呼吸聲。

這時，門吱的一聲開了，劃破了此時的沉寂。進來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約莫四十歲上下，梳著整齊的背頭，他打量著房間里的情景。

“行了，你們要查地址對吧，跟我來吧。”他說著，看了看莊沐凌，轉(zhuǎn)身離去。

莊沐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快步跟了過去，生怕錯失這寶貴的機會，蘇穆荀見狀也跟了上去。

這個男人把他們領(lǐng)到了一個房間面前，房間里傳出一聲聲令人疑惑的清脆聲響，像是揚琴；偶爾幾聲低沉，又如同管風(fēng)琴一般。

“聽著，什么也別亂碰。”他說，緊接著，他打開了大門。

會議室般寬敞的黑暗房間里的點綴著星光一樣閃爍著的亮光，各式各樣閃著亮光的接線從四周的墻壁一直延伸到了地上，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地板，湛藍的光線如同瀑布傾灑在了地板上，成了一條條五彩斑斕的河流，那一束束接線成了河床，閃著霓虹色彩的便是那流水般的光芒，所有的光線都流向了同一個地方。他們這才注意到，正對著門的那面墻上，鑲嵌著一座五米高的巨型屏幕，屏幕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房間的正中央，所有人都只能以仰視的姿態(tài)面對著它，墨綠色的液晶屏幕上，黃色的數(shù)字在不停地滾動著。面對這樣的情景，莊沐凌只想到一個詞來形容“TECHNOPOLIS”。

“跟我來吧，小心地上的電線。”男人把他們領(lǐng)進房間。當(dāng)真正進入到這個房間時，莊沐凌才結(jié)結(jié)實實地感受到了這房間的氛圍。四周的發(fā)著光的墻壁仿佛是教堂的琉璃瓦一般環(huán)繞著他們，屏幕下方的控制臺亮著幾點光芒，像是燭光一般，而那巨大的屏幕高高在上，讓所有人不得不以崇拜的姿態(tài)去仰視它，這個房間，是一個神圣的朝圣所，而他們則是懷揣著敬畏之心地朝圣者。

他們走到屏幕下方那臺笨重的操作臺面前，這個男人坐了下來；“整個希望市的所有注冊信息和瑣碎事物都能通過這臺計算器查到，不管是哪個后生人的從業(yè)經(jīng)歷，企業(yè)的資產(chǎn)市值還是某個主婦的醫(yī)療支出，只要輸入指令就能查到。”他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擺弄著操作臺上的開關(guān)。”

“我們想要找一座大廈的地址—銀鱒大廈的地址，你能查到嗎男人點了點頭，按下電鈕，噼里啪啦地輸入一連串的的指令，屏幕上所有黃顏色的數(shù)字開始飛速的滾動，亮光打在了他們的臉上，像是一連串流動的紋身。滾動的數(shù)字慢慢地停了下來。

“已找到符合銀鱒大廈的一條內(nèi)容”屏幕傳來冷冰冰的電子女聲。緊接著，男人又輸入了一條指令，操作臺上的傳真機隨機嗡嗡作響，運轉(zhuǎn)了起來，像是吐舌一樣吐出來一份什么東西。他們抽出了傳真機里的文件。借著屏幕的燈光，傳真紙上寫著“銀鱒大廈---把美麗的希望城連為一體。”而下方則是銀鱒大廈的的完成預(yù)覽圖。除此之外，他們一無所知。

“就...就只有這個？”蘇穆荀有些不耐煩，“這讓人怎么找啊。”

莊沐凌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這預(yù)覽圖。

“至少...證明銀鱒大廈是確實存在的...”男人沉默了一會，悠長的深吸了一口煙。

“但我們連地址都沒有...”蘇穆荀瞪著男人。

“這臺計算機只能找到已注冊大樓的信息，既然這里都查不到了，我也只能幫你到這了。”他吐了口煙，走到莊沐凌的旁邊，“上頭已經(jīng)把案子結(jié)了，分明是要隱藏什么，我勸你們小心點。”他壓低聲音說。

“我明白了。”莊沐凌把圖紙放進口袋里，“多謝了”說完便推門揚長而去。

蘇穆荀回頭看看空蕩蕩的房間，然后跟了過去。他們穿過治安局潔白的大堂，爬滿薔薇的鐵柵門，走過一幢幢鋼筋與水泥雕鑄成的大樓；傍晚時分，下起了小雨，烏云密布，灰色的幕布遮住了這座城市的面龐。

他倆在河畔大街走著，慈悲河里，水漲船高，夜幕即將降臨，人們急匆匆地朝著家的方向奔去，路上的汽車濺起了高高的水花，樓宇間穿梭的列車一刻也不停的來回穿梭。大樓上，街道上的燈光漸漸亮起。雨停了，河面上凝起了厚厚的霧。

“真美啊。”莊沐凌看著遠處水天相接的地方，一艘漁船上嗎，燈火搖擺不停地閃著，它孤獨地在水面漂泊著，莊沐凌想起了老人與海的故事。

“老人最后還是夢到了獅子，不是嗎？”莊沐凌說著，朝雙手哈了哈氣。

蘇穆荀想說點什么，但肚里美麗的詞藻到了嘴邊卻只有不停地原地打轉(zhuǎn)。他不擅長安慰別人，向來如此。

“剛剛對不起啊，我知道你不喜歡說出自己的家世……”莊沐凌低著頭說道。

“你我之間，不用說這些。”蘇穆荀深呼了一口氣，“你呀，總想著別人，偶爾也要關(guān)系一下自己啊。”

“你打算怎么做？”蘇穆荀試探地問著莊沐凌。

“我想...自己找到這個地址...看看能不能把事情弄清楚...”他頓了頓，“生活就是這樣，我們只能接受，不是嗎。”莊沐凌溫柔地笑了笑，蘇穆荀在他映著霓虹燈的眼里卻看到了許多悲傷。

他們朝著熟悉的方向走去，令人厭煩的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蘇穆荀把傘向莊沐凌斜著，自己卻被打濕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