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回到住處,遠遠的,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等在樓下。我走過去:
“志龍。”
“哎呀,姐,你總算回來了,知道我等了多久嗎?腰都快折了。你怎么這么晚!”
伊志龍一看見我就開始嘟嘟囔囔抱怨著。
來之前如果知道給我打個電話,他就不會在外面等著,但這些跟他說了已無意義。
我看他一眼:“今天有選修課,下課比較晚。”
眼前的男孩可能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摸了下鼻子:“那個,我手機沒電了,沒辦法事先通知你。”
已經懶得問他是不是又打游戲打沒電了。
“上去吧。”
說著我前面走,他后面輕快的跟來。
剛上了一截樓梯,聽到樓上有人交談,聽聲音是房東太太領著人看房。
這樓一梯兩戶,由于設施確實陳舊了些,在這里住的人來來去去,換的很快。
之前即使我白天不常在家,也有幾次能看到房東太太領著人來看房。
只隔了一層樓梯,房東太太的大嗓門,讓我能清晰的聽到她們的談話。
她熱情的推銷著:“這樓衛生和條件都特別好,價錢還低。”
“來來你看,這附近,大學,小學,幼兒園,超市,公園和醫院,都總共不超過三公里,這么好的房子去哪找,不是我吹,租到真是賺到了。?”
看房人也跟著咂吧嘴:“嗯,是還可以。”
“是吧。”
接著是房東太太很是自得的笑聲。
“但就是有一條規定,租住期間不得養貓狗,否則立即搬出。”
看房人納悶:“為什么不能養貓狗?”
我上樓梯的腳步因為他們的這樣的對話而停下心想,怎么當時我租的時候沒聽到這樓里還有這規定?
示意身后的志龍別出聲,
停了片刻才聽到房東太太刻意壓低聲音說道:“呃……實不相瞞……這棟樓里有人怕貓狗怕的不行,明明那么可愛的小東西,呵呵……所以別見怪啊。”
怕貓狗?這么巧?
我也對貓狗這類動物的毛發過敏,不停打噴嚏是輕的,大學時一次做兼職曾經因為吸入絨毛而引起呼吸受阻,暈了過去。
一直以來我都對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敬而遠之。
只是每有新租戶進來她都會提醒這規定嗎?為何不曾對我提起?
看房人也好奇:“您的親戚嗎?”
房東太太愣了下:“什么……哦,她啊?她可比我親戚厲害多了,是尊菩薩喲!”
“哦?”
“男朋友那么有錢,居然還偏偏要來住這破房子,年輕人,搞不懂。”
“怎么說?”
房東太太卻不肯再說,轉移話題:“說是帶你來看房,其實沒什么看的,你肯定滿意,這房租比同等條件的房子低了何止一半,要是讓我租我非心疼死不可喲!”
“這房子不是您的?您不是房東嗎?您不說實話,那這房子我還真不敢租了。”
房東太太聽了這話仿佛被噎了一下:“咳咳,我是說要是讓我去租別人的房,高出一半的租金我非心疼死不可……唉,跟你說實話也無妨,其實我是二房東,是房東請來的管家而已。”
“那房東人呢?”
“房東?我也沒見過房東,但想也知道人家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會來做這種事。”
刻意壓低了的聲音繼續:“當初她來租我房子,我看挺樸素一個小姑娘,說在附近大學教書,沒想到背景這么深,她住了沒幾天就有人上門來說房子易了主,問我愿不愿意繼續當二房東,我一聽開價很合心意,就同意了,喏,不準養貓狗這些規矩都是人家定的,我也是后面才知道,是因為那姑娘啊,對絨毛過敏。”
我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反應,回想起這次回國之后重新租到這房子的過程,有種預感越來越重……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唇線抿緊,抓著書袋的手緊了又松,直到有上樓的腳步聲,我才回神,領著志龍緩步爬上去。
路過那層,看到房東太太已經帶那人進屋去了。
志龍在我旁邊壓低聲音問道:“姐,你認識房東太太說的那個女人嗎?”
我面不改色:“沒注意。”
進門換好鞋子,伊志龍已經自動自發地攤在沙發上,一副等著伺候的樣子,大手一揮:“姐,給我煮點吃的唄,我快餓死了。”
我看看他,沒說什么,去了廚房。
不久煮了碗面端出來,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抹嘴說:“說實話姐,你煮東西的手藝真不咋地,我知道城南街上新開了一家日式面館,那檔次,簡直了,什么時候你有空,我帶你去嘗嘗。”
嘿嘿笑了下補充:“當然,你付錢。我還是學生嘛,窮。”
我沒理會他這些話,直接問:“上次給你的錢花完了?”
面前長著標準國字臉的青年,立馬一臉愁容:“你知道嗎姐,我們學校的飯那么難吃居、居然還漲價,我心想那、那還不如直接去、去外面吃。結果……一不小心就……就錢花、花的快了點。”
我靜靜等著他的下文:“所以,姐,你能、能不能先借我點,下個月我節、節省了就、就還你。”
我心想,他這可憐扮的真不走心,連要錢的借口都說的這么隨意,借錢這個說法他前幾天剛用過,這么快就忘了?
而他在我這,從來都是有借無還的,更何況,他的生活費都是我先給養母,養母再給他的,難不成他是打算用我的錢來還我?
心里有事壓著,懶得與他多說:“要多少?”
“先給三千吧,不夠了再找你借。”
翻了下錢包,我說:“三千沒有,只有一千八。”
他嫌少,啊了一聲說,才一千八啊。
“現在只有這么多。”
他突然媚笑一聲:“現金不夠,微信轉賬……”
我聞言瞇眼看著他。
他縮縮脖子,“……也可以。”
“你知道一個詞叫得寸進尺嗎?”
看我臉色不虞,他向來知道見好就收,伸手奪了錢就往外走:“我宿舍快關門了,先走了姐,下回再來看你。”
說完一溜煙地跑下樓去。
收拾完志龍吃完的碗筷,沙發上歪了下,思緒萬千。
房子是他的……
這個可能性……
他的名字,一個極字,這應該才是他的本性吧,那么有侵略性的一個人,卻又這么溫柔待我。
那天拒絕他之后,他看我態度暗淡,即使共處一室也沒有逼迫我給他一個交代,悄然地給我獨處的空間。
相較之下,我的反應,顯得太過自私,一邊逃避面對他,用冷漠來傷他,一邊卻又……承受著他給的恩惠。
即使那時并不知道他對我付出良多,可單單對一個心儀于我的人,哪怕無意與他,我也斷不會這樣絕情以對,比如柏凌寒。
同樣是屬意于我,對柏凌寒我尚能從容處之,那對他,為何又非要用這么鴕鳥又無意義的方式對待?
這個答案,我不敢想。
不管如何,除了那天的那句“對不起”之外,我是不是還欠他一個明朗的交代?
拿出手機,點來點去,幾次翻出那個名字。
我的手不自覺帶著些顫抖,晃了晃,最終沒有點下,下一秒看著那串數字在屏幕上突然間放大,手機也跟著不停的抖動,差點沒握住。
盯著屏幕良久。
我提醒自己,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遂接起:“喂。”
“是我。”
磁性的嗓音,清冷的音色依舊。
忽略那上頭若隱若現的熱切,想到自己回國后已經換過電話號碼,我說:
“我知道。”
我已經不去想他怎么有我的新號碼的,他對我所有的作為素來符合一句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這幾天的信息量有些大,如同一個個從天而降的巨石一般沖擊著我一向平穩的心湖,驚起滔天巨浪。
沉默了下,我主動說:“聊聊吧。”
接著那邊一陣窸窸窣窣,我聽到類似開關車門的聲音,片刻后,他說:“開門吧,我在你門口。”
我怔愣了下,胸口跳得有些快。
他總是這樣出其不意。
穩了穩步調,快速走到門口,放在門把上的手猶豫了幾秒,最終按下,開了門。
一身黑色大衣的他正站在那里,清貴爾雅的身形意外的帶了點風塵仆仆。
望著他透著淡然氣質的五官,俊美依舊,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仿佛又倒回到了芝加哥初次重逢那一天。
他也是這樣看著我,眼中笑意滿滿。
這一刻,我覺得一切都可以解釋了,那時他所有的表現,對他來說,不過是與自己喜歡的人久別重逢而已,而我渾然不知。
望進他帶笑的眸,我突然心口發酸,像被誰捏了一般。
他人高腿長,我與他之間不過一步的距離,下一秒,就被他牽起手,小心翼翼地擁進懷里。
我應該掙開的,如果不能給他想要的,就不該跟他有這種戀人間才能做的動作。
可是這幾天所有的沖擊和他聲音中明顯的溫柔無限,使我幌了神,他說:“應該先問你的,可是情不自禁先做了,我可以抱你嗎?”
張張嘴,人都已經在他懷里了,我還能說不?
他的霸道從來都是這樣,不會給人強硬的感覺,又讓人無從拒絕。
即使不想承認,但他懷里的溫暖合著淡淡的清新體味,陌生卻沁人心脾。
他隨著說話呵出的熱氣掃過我的耳尖,癢癢的,麻麻的,像極了心頭此刻的感覺,我不禁打了個抖。
“冷嗎?”他輕聲問,收攏雙臂,將我抱得更緊。
不及我回答,樓道里熟悉的聲音響起:“姐?”
深深吸口氣,我輕而堅定的推開他,看著他有些不舍的退后一步,與我一同轉身看著走上來一臉懵的伊志龍。
“你怎么又上來了?”我問。
他帶著深深的難以置信,像是終于反應過來卻答非所問:“這……這是你男朋友?”
說著,三兩步跳上來,頗激動地對衛極伸出手:“姐夫好。”
衛極也很紳士地回握了下他:“你好。”
我看著衛極嘴角泛起的笑紋,心想志龍這種在偶像劇里應該叫神助攻……
可惜,我的生活從不是偶像劇。
拂了下額前因剛剛的動作而垂落的劉海,把手插進毛衣外套的兜,率先走進屋里:“好冷,進來說吧。”
聽到衛極愉悅地輕聲應了句:“好。”
志龍也顛顛兒的跟著進了門。
我轉身問他:“這次忘了什么?”
“手套,嘿嘿。”
說著他從沙發縫里拽出兩只皮手套,瞄到上面獨特的logo,心下了然他上個月的生活費到底去了哪里。
看到他拿完手套似乎還有落座的打算,我忙說:“還不趕緊回學校?等等再鎖門了,我可不會再去你們紀檢主任那撈人。”
志龍上的那個學校,教學質量一般般,但紀律是出了名的嚴,當初他還曾經因為這事鬧了好久要換學校。
也曾經有一次因為晚歸被鎖在校外,第二天被紀檢主任拎去辦公室喝茶,養母離得遠,最終把我叫去“贖人”才算作罷。
看到他眼中立刻顯露出怯意,想必這件事,他也是記憶猶新。
青春張揚的男孩子又極愛面子,對著衛極說:“瞧我姐,就是愛念東念西,這都哪一年的陳谷子爛芝麻了,還翻出來說,嘿嘿,英雄不提當年勇。”
衛極是什么人,哪里看不出他那點小心思,綻出一個得體優雅的笑,順著他的話,給他一個臺階:“你姐也是關心你,怕你受委屈。”
志龍聽了忙說:“是是,知道知道。”
“那,姐夫你……”
我開口阻止他亂喊人:“志龍!”
他看我一眼,及時改口:“哥你先坐,我先回去,咱們改日再聊。”
衛極做了個“請”的手勢,面上始終微笑:“好。”
志龍終于走到門口,像突然想起來,轉身問衛極:“想必,樓下那輛車就是哥你的吧。”
衛極輕點了下頭:“是。”
志龍笑瞇了眼:“我就說這種破地方從沒見過那么好的車。”
衛極聞言略有所思的樣子:“是嗎?”
志龍笑得更燦爛了,點頭如搗蒜,咧著嘴:
“一看哥你的氣質就知道,只有那樣的車才配得上你。我姐啊,就喜歡那樣的車。”
衛極看向我,似乎在確認他話里的真實性。
我忍著翻白眼的沖動,對伊志龍說:“再耽擱要錯過最后一班車了。”
志龍看我走了過來,忙擺手:“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好好陪我哥聊天吧。”
我看著他下樓,才走回來,輕輕關了門。
心想,接下來這個,才是一場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