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因也跟著說道：“等鍋里煮好了，咱們就開飯，到時包你說香。”

尼亞乖巧地點頭，只是沒有說話。德蕾莎把手放到他肩頭，想要安慰他。從手掌上傳來的感覺相當單薄，瘦弱的肩膀因為寒冷在微微發抖。

“給他拿去搭上。”

達因從行李里翻出一條毛毯，扔了過去。德蕾莎接過，給尼亞蓋到肩上。

“謝謝。”

尼亞把整具身子縮在毛毯下面，臉也埋了進去。臉頰擦過毛毯時有些扎人的觸感，讓他感到安心。

德蕾莎瞧著他這副模樣，心里只覺得憐惜。沒有哪個大人會舍得責怪眼前這樣一個孩子。

鍋里的食物終于煮熟了。隨著達因手中那柄長湯勺的攪拌，陣陣香氣四散飄出。

大家這時才發覺自己的胃早已空了，饞蟲一下子被勾了上來。不遠處正在說話的彼得和盧克洛特兩人，此時也停止談話，走到火堆旁來吃飯。

達因取出餐具，把煮好的咖喱狀的濃湯分盛到盤子里，一一遞給大家。

溫暖的火苗跳動著，盤子里的食物在寒冷夜色中冒著純白的熱氣。

大家圍在火堆旁，席地而坐，餐盤被放在各自身前的地上。大家撕開手頭的面包，蘸著濃湯，吃得津津有味。

在經歷了一連串的倒霉事件后，眼前燃燒著的這堆明晃晃的篝火，成為了周遭滿目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仿佛只要挨在這團火焰邊上，就能從中汲取到活下去的勇氣。

盧克洛特有一搭沒一搭的掰著手上的樹枝，送進火堆里。

一掃而空的餐盤放在他腳邊。他先于大家早早地吃光了自己那份食物，變得無事可做，無聊地撥弄起火堆。

“等回了耶·蘭提爾，我要頓頓吃大魚大肉。彼得，到時候記得預支薪水給我。”

彼得拿著面包的手停住，聞言認真想了片刻，說：“你還欠我五個金幣，欠達因三金幣，另外在赤星還有五十銀的酒錢欠著沒給。你不妨先考慮下還錢的事？”

“冷漠、無情！”盧克洛特翻了個白眼控訴道，“好歹是一起長大的發小，你這樣對待我，良心不會痛嗎？”

“你先把欠的錢還上再說吧。”彼得說話毫不客氣，“想想你一直以來辛苦賺來的錢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要不是有我管著你，你早就睡大街了。”

“……不就是女人么。”盧克洛特哼了一聲。

“我以前，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所以才會一再被傷。但自從遇到我的真愛以后，一切都不同了。我得到了新生，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盧克洛特。”

盧克洛特的語氣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他凝視著腳邊，手里的樹枝用力劃過土壤。

在火光映照下，他的側臉蒙上了一層深邃的陰影。

“等我攢上一筆錢，就去向她求婚。”

他那遙想未來般說出的話語里，帶著堅定的信念。

“我知道，自己多半配不上她，但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會努力下去。”

他的話里有一股悲涼的味道。或許他會埋骨在這座森林，但他會把這句承諾堅守于心，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放完豪言壯語，盧克洛特抬起頭，看到大家正在全神貫注地吃著飯。

“真香。”彼得邊吃邊說。

“你多吃點，管夠。”達因說。

“土豆也能做得這么好吃，像是餐館里的東西。”德蕾莎稱贊起達因的廚藝，“下次我也試著下廚吧。”

尼亞嘴里塞著面包，沒有閑工夫說話。

盧克洛特發現自己又一次徹底被無視了。

“好吧，”他低下頭，眼神盯著火堆，不再說話了。

大家吃完飯，達因開始收拾起餐具，彼得跟盧克洛特從篝火邊起身離開。他倆雖然很想繼續烤火，但必須有人負責警戒。

“我來幫你吧。”德蕾莎對達因說。

達因笑著沖她擺手：“您陪陪那孩子吧，我一個人收拾就行。”

德蕾莎有一種全程被當成客人招待的感覺，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插不上手，只好繼續坐在火堆旁，跟尼亞一起烤火。

“好暖和。”尼亞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在篝火和食物的雙重作用下，他心情似乎變得好多了。

“嗯。”德蕾莎輕輕應了一聲。

周遭一片靜謐，耳邊只有樹枝在火焰里燒得撲哧撲哧的響聲。

過了一會兒，尼亞仰起頭，往上眺望。隱藏在陰影里的面龐給人一種落寞的感覺。

“為什么看不到星空呢？”他問道。

德蕾莎聞言跟著望去。頭頂上漆黑一片，沒有星辰，也看不到月亮的影子，甚至連上面是夜空還是森林都無法分辨。

可德蕾莎恍然間覺得，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外，有一方燦爛的星空正在他們頭頂上閃耀著。

“德蕾莎，你今年多大了？”

兩人烤著火，尼亞提了一個私密的問題，緊接著補上說：“如果不方便就不用回答。”

德蕾莎想了一會兒，說出自己在原先世界的真實年齡。

“我啊，已經二十七歲了。”

“誒？！”尼亞一聽很驚訝，“我以為你跟我姐姐差不多大，最多二十歲呢！你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快要三十的人……”

德蕾莎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她默默在心中回答說：因為我這具身體不過是游戲里的虛擬數據，真正的我，可能已經被下了死亡證明書，連葬禮都舉行完畢了吧。

想到這里，德蕾莎嘆了口氣，但并不覺得有多么悲傷。

即使是在另一個世界活下去，也沒有關系，她原本就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東西。

“尼亞的姐姐是個怎樣的人，也是冒險者么？”

為了擺脫這些紛繁的思緒，德蕾莎換了話題，跟尼亞拉起家常。

“……嗯，算是吧。”

尼亞頓了頓，才作出回答。

他臉上仍然保持著笑意，但那略微有些顫抖的語氣，讓人覺得他似乎在努力維持平靜。

“說起來你們知道么，三個月前巴哈斯帝國的人，在迷霧森林周圍發動了戰爭。”

達因突然加入他倆的談話，說起了毫不相干的話題。

這番明顯轉移話題的舉動讓德蕾莎意識到，她可能說了什么不該說的東西。

“說來也是可憐，附近有好幾個村子都被他們的軍隊屠殺得雞犬不留，連房子都燒得一干二凈哩。”

“簡直是一群禽獸。”尼亞罵道。

“是啊，什么時候咱們國家才能爭口氣，狠狠地給他打回去，那才叫痛快。”

“我看是沒指望了。”

尼亞原本想痛斥一番腐敗的國家幾構和貴族政治，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僅僅輕描淡寫地說了這么一句話，似乎已經對這個國家徹底絕望了。

“這附近有個叫卡恩村的小村落，那里的人想來沒事吧？”

德蕾莎突然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