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多才到家的馮易水躺在床上，卻總是想著張柔嘉靠著他的肩膀、依偎在他身邊的情境。雖然他知道自己明天要參加晉升述職，但還是亢奮地在床上翻來覆去。

只睡了不到四個小時的馮易水，在一大杯黑咖啡的刺激下，覺得自己又年輕了起來。當天第一位HR的晉升述職，足足推遲了十來分鐘才結束。在會議室外等待的馮易水倒并不著急，昨天發生的事情，雖然疲憊了他的身體，卻像興奮劑一樣，刺激著他的神經。他回想著昨天發生的每一個細節，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直到晉升述職秘書長叫了兩次他的名字，他才回過神來，匆忙走進會議室，放好投影。

徐其風介紹馮易水的話明顯多了一些，用詞也更加講究，說得幾個評委對馮易水紛紛側目。

前半個小時的介紹過程，都像之前演練的一樣順利。從組織戰略，分解到差距分析，再到路徑規劃與選擇，最后過度到執行，整個思考過程非常完整、有條理，而且在講述的過程當中，馮易水又按照徐其風反復要求那樣加上了心路歷程的描述，雖然不如茉莉的感情流露得那么明顯、自然，但與馮易水第一次試講相比，已明顯提升了許多。

“你PPT里提到的美國招聘項目，昨天茉莉也講過了，Peter倒底是網絡技術的Leader，還是服務器技術的Leader？”

今天第一個提問的，就是師太。如馮易水昨天擔心的一樣，這個“成績”同時出現在兩名員工的述職中，肯定會有一個確認的過程。

“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是我，最重要的候選人Peter，之后會負責整個基礎技術線，但暫時會從服務器技術開始，逐步切入。”馮易水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回答。

“現在美國招聘的候選人，有人入職了嘛？”師太又追問道。

“還沒有，不過……”

“如果還沒入職的話，也就是說最終的結果還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并非是一個完整的項目。你把它當成你最重要的項目來講述，是不是不太妥當？”

馮易水看了徐其風一眼，發現自己的老板欲言又止。馮易水知道，按規則在這個時候，主管是不能代替述職者解釋或發言的。馮易水喝了口水，沉穩地答道：“國際化這個戰略，肯定要有一個突破點，技術線愿意成為這樣的一個先行者；一方面是因為我們意識到這個戰略是必行之路，另外一方面，我們也意識到國際化是輝揚技術升級換代最有效的途徑，因此這個項目的意義會大于它的結果，當然，對于最終這幾位候選人的入職，我們還是充滿信心的。”

師太只是在本子上寫了些東西，抬起頭來又問了下一個問題：“我之前聽說服務器技術部有員工因為嫖娼被抓了，不知道這樣的員工是如何處理的？你覺得這樣的行為是跟輝揚的文化、價值觀在團隊里宣貫得不夠有關嘛？”

馮易水略有些驚慌，這個問題，是他在準備期間完全沒有考慮到的，而且從來沒有上升到企業文化、價值觀的高度來看待這種員工的個人行為，馮易水低頭想了一下，想快速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但卻發現咖啡帶給自己的那種刺激感好像漸漸消失了，他的思路變得有些遲鈍，甚至有幾秒鐘的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這個問題，我稍微整理一下我的思路。”馮易水又擰開了身旁的礦泉水瓶，給自己爭取了一點時間。

整個會議室都非常安靜，坐在后面旁聽的許希暻看到馮易水似乎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一下子坐直了腰板，緊張著伸長了脖子看著馮易水，馮易水喝完水抬起頭就看到了許希暻這個奇怪姿勢，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下來。

“是的，這是發生在四月份的事情。這件事情本身并不復雜，復雜的是該員工妻子的介入。員工的妻子還跑到公司來，要跳樓討個說法，前后來了兩次，這兩次和員工妻子的溝通是比較大的挑戰。針對該員工的行為，在確認解決方案時，我選擇了‘讓員工自己辭職’這個方案，主要的理由有這么幾個：一是如果從公司的規章制度來講，以員工的行為不當作為理由解除員工的勞動合同，對公司來說有比較大的法律風險；二是這種行為是員工的個人行為，它與輝揚的價值觀不符，該行為已經開始在公司的傳播，員工也意識到這一點，我預判他會主動提出離職。”

“如果這個員工當時不選擇主動辭職呢？”

“我會進行勸退。”

“如果這個員工在勸退之后，仍然不選擇辭職呢？”?

馮易水又怔了一下，“我對這個員工比較了解，同時我也對……”

師太打斷了馮易水的話，“我說的假如，他就是不辭職，我問你如何處理。”

馮易水知道師太想聽的答案，但這樣的解決方案，是違悖他最基本上的價值判斷的，他稍微想了想，接著說：“我認為文化和價值觀，不應該成為評判企業員工一切行為、特別是個人行為的依據，對于是否違返員工紀律制度，應該按照《勞動法》、《勞動合同法》以及公司規章制度的相關條款進行處理，這樣會更合適一些。”

師太看著馮易水愣了一下，沒再說話。許希暻挺直的腰板又漸漸向后靠了回去，舒服地縮在椅子里。接下來十幾分鐘的提問，基本上都在馮易水的準備范圍之內，他就像一個押中了大部分考題的學生，回答得胸有成竹，鎮定自若。

馮易水的述職結束之后，他才感覺困得不行，好像剛剛的晉升述職的一個小時，消耗了他一整天的精力。中午許希暻非要請馮易水吃飯，說要提前慶祝一下，馮易水對自己的述職表現也還算滿意，但也不希望這么高調，本想不去，但又擔心挫了許希暻的積極性，于是只好由著她選了一家附近的飯店，兩個人愉快地吃了頓豐盛的午餐。

不管怎么說，準備了一個月左右的晉升述職，對于馮易水來說，還是有很多的思考、總結和碰撞的，也算是他最近這兩年工作的一個縮影。這個過程當中的收獲，甚至比最終的結果，還讓馮易水滿意。

午飯過后，馮易水給張柔嘉發個信息，詢問她的狀態。而張柔嘉的回復，卻讓馮易水大跌眼鏡：“我好了，已經上班了。”

馮易水馬上打了電話過去，卻被掛斷了，張柔嘉馬上回了條信息：“在忙，但可以信息。”

一條措辭“嚴厲”的信息被馮易水寫好，發了過去，他責怪張柔嘉真是“只要工作不要命”，昨晚吐得那么辛苦的樣子還歷歷在目，一轉身就跑去上班了。這事兒如果發生在馮易水自己身上，他倒并不會覺得有什么秒妥；但發生在張柔嘉身上，馮易水卻打心底里不太能接受，這種“區別對待”直到許久之后，馮易水才看得明白。

張柔嘉發個幾個笑臉，“哎呀，有重要的事情嘛，再說我已經好了……下次我要罰酒陪罪！”像所有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一樣，只要張柔嘉發來幾個字、幾個表情，馮易水所有累積的不滿和小情緒馬上就會煙消云散。

而此時的徐其風，卻喜憂參半。喜的是整體聽下來，茉莉和馮易水都把自己的東西講出來了，不枉自己花了那么多的時間和他們一起修改PPT、模擬練習；憂的是兩人在問答環節的表現都不算好，至少沒有顯示出能夠碾壓其他候選人的絕對實力，這一點在徐其風看來，還是略有遺憾的。即便以他最嚴苛的視角來看，茉莉和馮易水在同級別的輝揚HRBP中是比較有自己特色、能與業務方建立良好的信任關系并能拿到結果的，當然，在價值觀上他倆也絕對是非常“正直”的同事，不管是以身作則還是影響他人，都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徐其風并非是一個“護犢子”的主管，他過往的經歷中對于不符合崗位要求的候選人，也都能拋開個人的感情因素秉公處理，但要說他完完全全公正地看待所有參加晉升述職的候選人，那也是做不到的。對于茉莉、馮易水這兩位述職人，徐其風平時對他們的觀察、評價要遠遠多于這一小時的述職時間，他的傾向性也正是來源于此。

每一個述職結束之后，評委們都要清退述職者和旁聽者，在一起花上至少二十分鐘的時間討論一下述職人的優點、缺點。評委們對于茉莉和馮易水的討論，徐其風也沒聽出有什么特別的東西來，對兩人優、缺點的看法，所有評委的結論還是比較一致的。師太的能量雖然很大、氣場很足，但評委均是各條線的HR負責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觀點，徐其風相信他們不太會受別人的影響。徐其風在心里評估了一下，發現現在沒什么好的辦法，只能等待最終的投票結果匯報、審議、報批了，算算時間，至少要九月底或十月初，才會有一個最終的結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