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易水從濱城回來，剛到到輝揚大廈門口，還沒推開星巴克的門，就接到張柔嘉打來的電話。雖然他在云城時還慪氣沒和張柔嘉一起看書畫展，但小雅生病、他臨時回濱城，也算是有了充足的理由，因此底氣也就足了三分。

“叔，有個便宜給你！”

“啊，別別，我可不能占你便宜。”馮易水連忙拒絕，精靈古怪的張柔嘉在電話里說的話，聽起來就不像有啥好事兒。

“沒事兒，沒事兒，我心甘情愿讓你占便宜！”

“你別嚇唬我，我們公司電話有監聽。”

“啊！真的啊！那我錯了，我正經一點。”張柔嘉清了清嗓子：“輝揚的老板們，我在這里鄭重承諾，是我真心誠意地讓我馮叔占我便宜。”

馮易水哈哈地笑出聲來。惹得旁人側目。

“好了，這回真正經了。我有候選人推薦給你。”

“喲，你在TRD也開始做獵頭了？”

“不是，是我表姐。”

“是我家的娃嘛？”

這下輪到張柔嘉咯咯地笑出聲來，“你是我認的表叔，這候選人是我親表姐！”

“啥專業？”

“自然語言處理，德國柏林大學的博士。”

“噢，那我們團隊不需要。”

“雖然不是你親閨女，但你就不能推薦給你們公司的其他團隊？”

馮易水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于是答應了一聲。

“最好早點安排面試，她十月份想回國。”

馮易水拐進星巴克，一抬頭，看到徐其風坐在一角，于是匆忙跟張柔嘉約定了簡歷發送的時間，掛了電話。

徐其風正好也看到打電話的馮易水，向他招了招手。馮易水走到桌前，坐了下來。這時馮易水才注意到徐其風前面的桌子上放著一杯咖啡，而他手里則拿著一個紙袋子，正一個個地向嘴里塞包子。

“老板，你這中西合璧，搭配得不錯啊。”?

“雨荷說吃草要是餓的話，可以來星巴克坐坐。”徐其風含糊不清地說，“你干嘛笑得那么猥瑣？你PPT寫完了嘛？”

馮易水一看徐其風這架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面對徐其風的反擊，他早有準備，在高鐵上的幾個小時，他都在寫自己的PPT。此時他信心滿滿地從雙肩包里拿出電腦，開機并把PPT打開，放到徐其風的面前。

“噢，對了，你的360調研結果還不錯，整體得分還是比較靠前的。”

馮易水對此并不覺得意外，他把PPT調整成放映模式，“要我給你講講嘛？”

徐其風擺擺手，嘴里的包子讓他連說話都顧不得。

徐其風一手拿著包子，一手操縱電腦，邊看PPT邊不住地點頭，馮易水坐在旁邊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翻到最后一頁，徐其風把最后一個包子也吃完了，他拍拍手，沖著馮易水說：“不過關，回去重寫。太干了。”

馮易水被噎了一下，看著徐其風油光滿面的嘴臉不解地問：“那你點什么頭？”

“你寫的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我是在贊嘆我的預判力。”徐其風拿紙巾擦了擦嘴，“我還要開會，你寫的這玩意兒，就是項目報告……從上至下的戰略分解你清楚嘛？你和業務搭檔一致嘛？有爭吵嘛？業務的痛是什么？你感受到了嘛？你分析的過程當中有糾結嘛？有掙扎嘛？執行的過程當中，有爭議嘛？有想過要放棄嘛？拿到結果的時候，有認可嘛？有笑有淚嘛？”

馮易水張大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時候，徐其風站起身來，轉身走了。沒走幾步，他又轉過頭來，“咖啡我沒喝，給你了。”

馮易水還在回味徐其風的連環追問，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咖啡杯，賭氣般大聲地沖著徐其風的背影叫道：“我不喝拿鐵！”

回工位的路上，馮易水又被神秘兮兮的茉莉拉到會議室里。

“你家小朋友沒事兒了吧？”

“嗯，燒退了，好多了，她們班好幾個發燒的。”馮易水放下包、電腦和咖啡，“小朋友抵抗力就是弱些。”

“那就好。”茉莉拉過來一把椅子，“我安排希暻坐你旁邊的工位了，她現在還住在旁邊的酒店，之后我幫她看看單身公寓，以后就交給你帶了。”

馮易水點點頭。

“另外，她心情可能不太好，她早上接到好幾個騷擾電話，都沒有來電顯示，也不知道是誰打的。”

“還能有誰。”馮易水有些氣憤。“這樣的小動作真惡心。”

“是啊，也拿他沒什么好辦法，已經離職了。”

“我上次讓你問的事，你問她了嘛？”

茉莉把聲音壓得更低了：“問了，希暻說上次易加技術部門團建，李千松送她回學校的路上趁著有一段路黑，抱著她親了幾下，然后就被希暻掙脫跑開了，之后她就請假沒再來上班。沒其他的了。”

聽茉莉這么說，馮易水還算安心些。

茉莉又嘆了口氣：“你看到了嘛？許希暻眼瞼旁邊有顆痣，這樣的面相容易招惹渣男。”

馮易水踢了茉莉椅子一腳：“就你迷信。你以前不是迷星座、迷屬相嘛？現在怎么連面相也看了。”

茉莉撇撇嘴：“你還不信，你看李千松多渣，他可是有老婆的人。”

馮易水把桌子上的咖啡塞給茉莉：“給你，沒喝過的，堵住你的嘴，別成天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不是只喝美式嘛？”茉莉看著咖啡杯問道。

“你老板給你的。”馮易水背起包，拿起了電腦，對著茉莉氣呼呼地說。

馮易水回到座位，許希暻正好看到他走過來，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笑了笑。馮易水邊放包，邊問她這些天對玥城天氣的適應情況，還順便介紹了幾個異地來玥城工作的同事常選擇租房的小區、公寓。他感覺許希暻的狀態比之前好多了。

聊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電話響了，屏幕上的名字著實讓馮易水想了半天，才意識到是之前在美國見過的國域的HR，Lydia，馮易水猶豫了一下，走進旁邊的會議室，接了電話。

“易水，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嘛？”Lydia的聲音在電話里聽起來年輕了好多。

“Lydia，你好你好！我還行，你呢？從美國回來了？”

“早就回來了，我們當時也只是去美國出差。對了，你現在在玥城嘛？還是在外地出差？”

“我在玥城，才回來。”

“你有空嘛？晚上一起吃個飯？”

“Lydia你來玥城了？”電話里的溝通，并沒有給馮易水留下太多思考的時間，他下意識地想到晚上并無其它安排，因此條件反射般地應了一句“好啊，晚上我OK。”

“太好了。我是來玥城出差。那我發一個餐廳定位給你，我找一個離輝揚大廈遠一點的地兒。”

“嘿嘿，在輝揚旁邊也沒關系。”

Lydia也在電話里笑了幾聲，“還是遠點好。那晚上七點見？”

馮易水應了一聲。

把電話掛了之后，馮易水反而有些后悔，他不知道跟國域的HR走得太近，會不會對自己有什么影響，關鍵是他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應該不只是吃個飯那么簡單吧。如果真的被輝揚的員工看到了，他該如何解釋呢。想了半天，馮易水還是決定先去赴約，看看對方來玥城，到底有什么“企圖”。

張柔嘉把她表姐的簡歷推送給馮易水，馮易水在電腦上打開仔細看了看，一直都在德國的大學的研究院工作，沒什么企業方面的經驗，的確不太適合基礎技術線。他把簡歷發給了蔡秋媛，請她幫忙看看輝揚的創新實驗室有沒有合適的機會。

為了赴Lydia的約，馮易水晚上沒安排其它的工作，六點不到就開車離開了輝揚大廈。Lydia發來的定位的確夠遠的，馮易水算好了時間，要避開車流高峰的話，至少要提前1個小時出發。

即便如此，車在繞城高速上竟然慢得像烏龜一樣，平時這個時間段暢通無阻的這條高速公路，因為連續兩起交通碰撞，而只剩下了一條車道。等到馮晚水趕到餐廳的時候，已經接近七點半了。

馮易水雖然堵在半路上的時候就給Lydia發了信息，但對于自己的遲到，他還是非常不好意思。坐在對面的Lydia一邊幫馮易水倒茶，一邊笑著自責說是自己定的餐廳離輝揚太遠。

Lydia征求了一下馮易水的意見，點好了菜，兩人才各懷心事地聊了起來。馮易水的心思半點也不在菜品上，他對于Lydia的侃侃而談，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他一直在等最后對方真實意圖的表達，好在這一刻并沒有讓他等待太久。

“Lydia這次來玥城，是來做校招的？”馮易水知道每年國域都會來玥城大學做現場宣講，同時也會進行面試。但時間點上并不太符合，國域的校招，比輝揚開始得早，按理說，這個時間點上國域的校招面試早就應該結束了。

“不是。”Lydia笑了笑，“是社招。”

這份坦誠倒讓馮易水有些緊張起來。玥城并不算大，知名的互聯網企業也不過三、四家，如果說校招是看中了玥城大學的學生，那么社招就一定是看中了這幾家互聯網公司的人才了。

“不過你別擔心。”Lydia喝了一口果汁，“互聯網人才并不是我們招聘的重點。”

“互聯網人才不是重點？”馮易水的心里倒是在不斷打鼓，不招互聯網人才，這倒是奇怪了。難道國域要發力傳統行業？

“我也不方便講太多。”Lydia神秘地笑了一下，“估計過一段時間你就清楚了。其實我約你吃飯，還是有事兒相求。”

馮易水一下子來了精神，眼看對方就要亮出“底牌”了。

“這次我們主要關注在非互聯網企業的社招，同時也順便見了幾位互聯網的候選人。其中有一位候選人，之前你是他的HRBP，所以我們想聽聽你對他的看法。”

馮易水放心地笑了一下，“原來是找我做背調啊。電話就可以了嘛。”

“那還是現場聊比較好，正好在玥城呢。”

“好，你說吧，是那位？”

“曹小壯。”

Lydia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馮易水腦海里翻江倒海地想了許多種回復的方案，但沒有一種方案，是能讓他滿意的。

“小壯？他不是在創業公司嘛？”馮易水明知故問，他想為自己如何答復，爭取一點時間。

“咳，他那家創業公司最多也就堅持到年底。”Lydia擺弄著手里的小湯匙，“現金流馬上就斷了，創業唯艱。”

“他家在玥城，而你們國域的技術線幾乎都在歷城，這可是近千公里啊，他能接受異地？”

Lydia看著馮易水，過了一會兒才篤定地說：“曹小壯離婚了，這事兒，你一定知道。”

馮易水心里一緊，隨即可上鎮定地說：“兒子還在玥城呢。”

Lydia附和了一句，“這些都不重要，我就是想聽聽你對他的評價。”

“很好的一位工程師，他簡歷你們一定看過了，在輝揚這些年從機房副經理開始做起，晉升了三次，離職前是調度系統研發主管。學習能力非常強，代碼能力完全是自學起來的，做事情的意愿也很強，情商也不錯，這在工程師中很難得。”

馮易水一氣呵成，這些話，倒全是他的真實想法。

“他為什么離職？”

“自己辭職。你也知道我們的國際化方向，Peter這些美國招聘來的工程師入職后，會擠壓曹小壯這些土生土長工程師的生存、發展空間，新、舊矛盾的一個預判吧。”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就是跟他工作能力不相關的、完全是個人的因素了，Lydia即使感興趣，我也不合適透漏。”馮易水露出一個真誠而堅定的微笑。

Lydia看著馮易水，她知道，這些就是她今晚能得到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