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峰這么一細想，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家那個整天瘋瘋癲癲、嬉皮笑臉的“開心果”早就不見了。他跟淑珍離婚的事公開后，他們父女的關系也就漸漸疏遠了，那張開心的笑臉、那些親密的互動也就成為了過去，埋葬在觸及不到的回憶里。

“爸爸。”雙胞胎之一的阿寶突然從房間里沖出來，趴在夏峰的膝蓋上，軟軟地喊了一聲。

“哎。”夏峰的思緒從回憶里抽離出來。即使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至少他不后悔，因為他已經做了最好的選擇。他這樣想著，輕撫著自己么兒的頭，沖著他微笑，“怎么了？”

夏淼淼走出大門，臉上掛滿淚水，她慢慢往前走著，一直走到弄堂口，已是泣不成聲。

不遠處蹲著兩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在玩耍，其中一個聽到聲響，抬頭好奇地看著夏淼淼。

夏淼淼跟他對視一眼，很快移開目光，擦干眼淚繼續向外走去。

當她離開了弄堂，走在街上的時候，剛好一家奶茶店里正放著一首緩慢的舊歌，她恰好聽到了傳來這么一段歌詞：“消失的舊時光，一九四三，回頭看的片段有一些風霜。老唱盤，舊皮箱，裝滿了明信片的鐵盒里藏著一片玫瑰花瓣。”

那些她熟悉的商鋪早已不見了，夏淼淼看著這個完全變了個樣的城東一角，情緒低迷地離開了。

四片葉的車軸草不好找，失意人卻是到處都是。

另一邊，同樣情緒低迷的謝永嘉轉著手里的酒杯道：“她沒有挽留我。”

鐘修竹看著調酒師用嫻熟的手法晃動著調酒器：“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三遍了。”

“我約了她明天吃飯。”

“這句話是四遍。”鐘修竹輕晃著酒杯，換了個姿勢，看著舞池中的人們，“不要再復讀了。”

“羅拉給我提了個建議，讓我把她灌醉。”謝永嘉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道。

“你這樣直接說出來真的好嗎？”鐘修竹道，“我可是她的經紀人。”

謝永嘉示意調酒師再來一杯道：“我還沒說完呢。”

鐘修竹這會兒回過味來，皺眉道：“羅拉？你在美國念書的時候跟她是一個學校的吧，對吧，還有那個莊雪瑤？這個歌手不是一直都玩得很瘋嗎？”

“是啊。”謝永嘉道，“其實那時候我跟她不熟，我們留學生一直都是自已一個圈，只是后來成名了……一樣在音樂圈混，才有了聯系，開始認識。”

“你不是沒說完嗎？她還讓你干嘛？”

“雖然我沒說完，但我只能說到這里，因為后面她說的我都沒有聽，直接走了。”

謝永嘉回憶著那天說的情景。

羅拉對他說：“你只要把她灌醉……”

“可以了。”當時他就打斷她的話，“雖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線。下三濫的手段我還是不屑的。”然后，他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原來是這樣，說起小夏，我最近聽到一些風聲，說是莊雪瑤好像準備找她的麻煩。”鐘修竹想著李英言和夏淼淼的緋聞，又想起自己看到李英言和她朋友在一起的那一幕道，“這里面大概是有些誤會，但是，謠言這種東西，一旦傳開了，就收不回去了，根本解釋不了。”

“聽上去還挺麻煩的，只是我不知道……”謝永嘉將沒說完的話混合著新倒的一杯酒喝下去，轉而道，“那你就小心一點吧。”

鐘修竹看了他一眼道：“你何必呢？之前我也已經說過了，你為她做了什么，為什么要死藏著？最簡單的道理是：如果你不想離開就說出來，為什么要別人猜呢？猜來猜去多累，喜歡就說出來，就這么簡單。”

“可是，已經很明顯，我不覺得有必要……”

“有必要。”鐘修竹遞出酒杯跟他碰杯后一飲而盡，看著調酒師緩慢往高腳杯里倒出藍色液體道，“不要去猜對方怎么想，只是我的忠告，在還來及的時候，盡可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用盡你的全力去爭取，不留遺憾……”

謝永嘉輕笑一聲道：“人生經驗嗎？”

鐘修竹看他不在意的樣子，只道：“隨便你吧。”

“對了，那個跟蹤淼淼的人查得怎么樣了？”謝永嘉試圖揭過這個話題。

鐘修竹輕嘆一聲，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道：“現在只能往娛記的方向猜，那個爆出你跟淼淼的緋聞的照片應該就是那個人拍的，搞得現在人還沒真的紅起來，罵名就在網絡上流傳了。這家伙！只是……嘶，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如果他想拍我的話，應該是跟蹤我，但是我那天的感覺不會錯的，他不是沖我來的，是針對淼淼來的。”

“所以，我這邊還在繼續查，那照片到底是哪來的……”鐘修竹說著喝了一口酒。但實際上，他已經知道照片是莊雪瑤那邊找人拍的，但是他知道謝永嘉跟莊雪瑤關系不錯，所以，他不想說出來。

“他最近好像沒有動作了吧。”謝永嘉道。

“沒有。”鐘修竹不在意地應了一聲，他已經不在想夏淼淼跟莊雪瑤之間的矛盾了。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十分正常的事，既然知道是莊雪瑤找人跟拍，而不是別的什么可能性，他反而放心下來。

謝永嘉卻依舊想著這件事，心里覺得十分不安。

“別想了，”鐘修竹再次舉杯道，“她一個普通的小姑娘，還不至于有機會得罪什么太過危險的人物。”

謝永嘉跟他碰杯道：“也是，大概是我多慮了。”

“真漂亮。”被他們兩人念叨的李昊強正站在一個到處掛著照片的房間里，對著墻上巨幅的照片輕聲感嘆道。

房間里燈光昏黃，照片里的人擁有著不同的年齡的狀態，出現在不同場景，擺出各種姿態，露出各種表情，卻是同一個人。在昏暗的光線中，照片中的人物臉上明媚的笑意也帶上絲絲的詭異感，這個被拍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謝永嘉和鐘修竹關心的夏淼淼。

這張掛在墻上的照片是整個房間里最大的一張照片，比起現在上面的夏淼淼看上去稚氣未脫，她穿著學士服站在綠地上，露出如同太陽般燦爛的笑容。

李昊強眼中帶著癡迷的神色，久久地看著這張照片，但突然他臉色一沉，伸手將它取下來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上去道：“垃圾！垃圾！統統都是垃圾！”

他踩得照片面目全非后，才深吸一口氣，朝著房間里的照片看了一圈：“統統都是垃圾！統統都是垃圾！”

房間里安靜了很久，就聽到他若有若無地說著：“明天嗎？只要明天……”而那些照片中的人無論他說什么，始終安靜地看著他。

“我回來了！”夏淼淼一臉失落回到公寓，卻發現房間里空蕩蕩的，“對了！”她慢慢走進去自語道：“小愛，今天要加班。”

“哎。”夏淼淼走進房間，抱膝坐到飄窗上，看向外面的燈火璀璨。她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愛好，不開心的時候就特別想站到高處上去看這個城市的夜景。

燈火通明的辦公室里，張愛菡喝了口咖啡道：“莊雪瑤的工作室？莊大小姐不是最近沒什么大動作嗎？她的戲還沒開機啊，能有什么通稿要發？”

助理面露尷尬，進一步說明道：“不是要炒作她自己。”

“那是什么?”張愛菡臉上露出不耐，“又是艷壓別人，她最近也沒什么活動啊。”

助理被她說得有些暈眩：“不是，就是要曝光別人的黑料，說是明天在W酒店……”

“我知道了。”張愛菡打斷她道，“估計是發生了什么事，要用別人的黑料蓋過去。跟從前一樣，讓阿麗做吧。記住，讓她不要寫得太狠。”

“知道了。”助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張愛菡喊住助理道，“知道是誰嗎？”

“那邊沒說，照片也還沒發過來。”

“那算了。”張愛菡努力忽略心中的不安，“能被曝黑料自己也有問題，就這樣吧。”

“好的。”

天黑了，明天就更近了；天亮了，黑夜就開始靠近。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新的一天開始了。

羅拉在這時步履搖晃著回到自己的公寓中，這是墨菲給她找的暫時住處。盡管這房子裝修得美輪美奐，對于羅拉來說，不過是一個放著棺材的器皿擺了。

房間里的所有窗戶窗簾都放下來，在一片黑暗中，羅拉沒有一絲猶豫，準確地朝著一個矗立在床邊的黑色棺材走過去。

她臉上有著明顯的醉意，輕輕地撫摸著棺材的邊緣的手像極了撫摸情人的臉龐。

實際上……

“呵呵……”羅拉忍不住輕笑出聲。在這么多年以后，她早已經不習慣躺在棺材里入睡了。她想起自己被墨菲關進棺材中從美國運過來，臉上一片陰霾。她的手從棺材上哪移開，轉身腳步踉蹌地朝著旁邊的大床撲上去，滾進被子中。她手的指甲緩緩伸長按進枕頭中，漆黑中一雙紅眼睛下，嘴巴探出獠牙道：“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