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點(diǎn)都沒變，心情不好就彈琴。”羅拉用手指繞著她那頭酒紅色頭發(fā)道，“他彈多久了？”

鄧肯將擺在她面前的茶杯倒?jié)M紅茶，對著她微笑道：“從早上一直彈到現(xiàn)在。”

“克羅尼亞狂想曲接羅密歐與朱麗葉。”羅拉傾聽著從另一間房傳過來的如狂風(fēng)暴雨一般的鋼琴聲，挑挑眉，端起茶杯道，“本來還想說兩句刺激一下他，現(xiàn)在看來根本不用。他這樣多久了？”

“從機(jī)場那天回來以后，殿下情緒就不太高漲。”鄧肯在另一張沙發(fā)坐下。

“嘶，都快一個星期了。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煩惱。”羅拉道，“不過，就算有煩惱我也看不出來，反正從來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直都那么奇怪！你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嗎？”

“猜到一些。”鄧肯端著茶杯，露出神秘地微笑。

“快告訴我。”羅拉傾身向前，“他怎么心情這么差？”

“你就是太愛管閑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鋼琴聲已經(jīng)停下來，墨菲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沙發(fā)后面道，“我的心情怎么樣，是好是壞都不關(guān)你的事。”

“你馬上把我送回去，我肯定沒有機(jī)會管你的閑事。”羅拉翻白眼道，“不就是女人嗎？就你那點(diǎn)小情緒我不用猜都知道。”

墨菲沒理會她，手從沙發(fā)移開，轉(zhuǎn)身向書房走去。

“何必呢？”羅拉悠閑地喝一口茶，對鄧肯道，“盡情去揮霍享受生活不好嗎？非要自尋煩惱！”

鄧肯垂眼喝茶道：“殿下他總有些不一樣的想法。”

想法不一樣的墨菲心情不是一般的糟糕，就像外面陰霾的天氣一樣，這樣的心情主要是夏淼淼邀請他一起去教堂引起的，不僅是因?yàn)槟且惶靹偤檬菑?fù)活節(jié)。更重要的是，她是不是猜到什么了？或者說想起什么了？如果是后者，他到時要怎么做呢？

但時間并不會以他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即使他再苦惱，渴望時間變慢或者干脆停止，兩人約好的星期天終于還是到來了。

“我出去一趟。”墨菲抬眼看著窗外不停下著的雨，拄著黑雨傘就要出門。

“今天是復(fù)活節(jié)。”鄧肯把外套遞給他道。

“我知道，一定都是人。”墨菲的眼神中微不可察地帶上幾分嫌棄，但他還是有條不紊地準(zhǔn)備出發(fā)。

半小時后，墨菲開車來到教堂附近，他看著滿目的紅磚墻面，屋頂尖尖地豎著一個十字架，輕呼一口氣：“呼！”

他下車撐傘，在雨水濺開圈圈漣漪中慢慢走過去，很快就在人群里找到撐著一把透明傘，不時朝周圍的人微笑，正等待著他的夏淼淼。

他微笑著看向她，朝她走近。

夏淼淼目光也在四周逡巡，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他正在一步步靠近。

墨菲注意到她試圖微笑，但很快笑容就消散在了雨簾中，然后她嘴里開始默念著什么。

墨菲感覺到心一下子下沉到底，因?yàn)樗x懂了她的唇語：

“你到底是什么？”

每當(dāng)他往前一步，她就默念出一句話，墨菲第一次感到十幾米的路竟然可以這樣漫長。

“會不會傷害我？”

“你想從我這里尋找什么？”

“或者一切都是我的錯。”

而當(dāng)他走到她身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被抽空了，他已然無話可說。

“你來了。”夏淼淼似乎格外緊張，在他看著別的地方的時候死死地盯著他看，在他將目光落在她臉上的時候，又躲閃得厲害，“那我們進(jìn)去吧。”

“好。”

他們向教堂走去，原本臉色難看的墨菲在看到她表現(xiàn)得像鹿一樣，又害怕又好奇的樣子后，忽地心情又變好了。

特別是當(dāng)他踏進(jìn)教堂的一瞬間，她瞪大眼睛似乎想要在他身上看出一朵花來，怎么看都顯得很好笑。

難道不是吸血鬼，怎么他一點(diǎn)事都沒有？

夏淼淼在他像沒事人一樣走進(jìn)教堂后，整個人頓時迷糊了起來。

他們向里面走進(jìn)去，夏淼淼偷偷地用眼睛掃視著他黑色的眼睛和緊閉著的嘴唇。但是讓她失望的是，到他們坐下的時候，眼睛始終是黑色的，嘴唇也沒有看到尖利的牙齒。

而在他們落后十幾步外，羅拉戴著帽子，圍著圍巾一路跟著他們上來了，并在他們后兩排坐下。她將圍巾擋住自己的下半邊臉，看著前面親密地坐在一起著的墨菲和夏淼淼。她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盯著墨菲溫柔能滴水的眼神和他微微勾起的嘴角看，小聲道：“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有這一面，真是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坐在她旁邊的人不滿地看她，眼神示意她太吵了。

羅拉完全不在意繼續(xù)觀察，但是，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墨菲的側(cè)臉，夏淼淼一直低著頭，模樣怎么也看不清楚。她歪著頭一直看：“我倒要看看，把這個礙眼的家伙迷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女人到底長得多傾國傾城。”

“人真多。”夏淼淼低頭擺弄著手上的銀制小十字架道。

墨菲道：“是啊。”

教堂可以容納上千人，而現(xiàn)在座位全都坐滿。而此時鐘樓敲響，詩班進(jìn)場。在白色的馬蹄蓮圍繞下，他們站在圣臺上準(zhǔn)備獻(xiàn)唱。

墨菲伸手道：“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嗯？”夏淼淼遲疑著將手里的十字架遞給他。

她盯著墨菲攤開的手掌，想象著十字架灼傷他手心的情景，但當(dāng)它放到上面去時，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呼！”夏淼淼長舒一口氣，臉上終于露出今天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

“嘶，怎么好像有點(diǎn)痛。”墨菲故意將手微微抖動，假裝驚訝道。

夏淼淼臉上笑容不見了，奪過十字架，看著他的手道：“沒事吧，哪里燒到了。”

“我逗你的，怎么可能燒到。”墨菲晃動著自己修長的手，順勢將她的手握住道，“你在慌什么？”

“是嘛。”夏淼淼抬眼和他對視。

幾秒后，兩人各自轉(zhuǎn)著自己的念頭別開眼，手也松開了。墨菲看向因?yàn)橄掠晏斓年P(guān)系，沒有光線直射過來而略顯晦暗的彩繪玻璃。夏淼淼看向教堂正前方的白色十字架。

“……那天使坐在墓門口說，他已復(fù)活如他所說，趕快去告訴他的門徒說，耶穌已從死里復(fù)活……”管風(fēng)琴奏響和著唱詩班的歌聲，將人們帶向一種神圣而肅穆的情景中。

“好的！”羅拉在夏淼淼抬頭的瞬間成功拍到她的照片，她看著手機(jī)上的照片道：“漂亮是漂亮，但還沒有讓人要死要活的程度吧。這個女人到底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既然他欺負(fù)我，那我有空就找你玩玩好了。”

她收起手機(jī)悄聲離開了教堂，一走出去立刻像重新活過來一樣感嘆道：“這地方真是待得我脾氣都上來了，實(shí)在有夠累的！”

不久后歌聲停止，牧師開始選讀圣經(jīng)：“安息日將盡，七日的頭一日，天快亮的時候……”

“為什么你的手會這么冰冷？”夏淼淼看著他的手背上問道。

墨菲看著她不說話。

“為什么有時候你的眼睛會變成紅色？”夏淼淼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你想起來了。”墨菲肯定道，他的眼中紅光一閃而過，“看來我給你下的暗示失效了。”

坐在眾人之中，夏淼淼卻沒有覺得片刻安慰。牧師在臺上說話，耳邊傳來墨菲清晰的低語，她覺得心口一陣發(fā)痛：“所以，你真的……”

“其實(shí)你知道答案。”墨菲神情淡漠。

夏淼淼突然意識到他好像一直都是這幅模樣，那種不刻意卻自然流露的疏離感，仿佛戴上一副固定模樣的面具。而這一次，她失去了靠近他的勇氣，明明他們近在咫尺。

她聽著這句熟悉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從前那句“重要的不是答案”。

墨菲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樣，把她心里的話說完：“那不是活著的狀態(tài)，不能說是死，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活著的人。”

良久，他又補(bǔ)充了一句：“我也是。”

“讓我忘掉你吧，讓我沒有辦法再去找你，就像你一開始承諾的那樣。”夏淼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低聲道，“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錯的人是我。”墨菲道，“本來就應(yīng)該這樣，一開始就是我的錯，我會把這個錯誤修正。在這之前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

“可以。”夏淼淼迅速地回答道。也許在一開始她會跟上會說話的兔子，但當(dāng)她往洞口往里探的時候，她絕對不會放任自己掉到另外一個世界去的。到這里該停了，是時候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了。

墨菲看一眼她不停地顫抖的雙手緊握著手里的十字架，心里沒有一些波動。就像羅拉說的那樣，他總是自尋煩惱，妄圖去追尋一些幾乎不可能的東西。

他們沒有再說話，時間在沉默之中游走。即使在這樣令人尷尬的沉默中，夏淼淼依然對待在他旁邊從內(nèi)心深處感到信任。盡管她因?yàn)楸灸芏謶种撬坪跤幸还闪α孔屗酥谱”灸苈謴?fù)理智，最后她收起了十字架。

墨菲卻沒有注意到她情緒上的細(xì)微變化，自交談結(jié)束后，他就沒有再看她。而當(dāng)禮拜結(jié)束的時候，他起身獨(dú)自一人走出教堂。夏淼淼看著他的背影，對他的離開保持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