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這次聽明白有人在叫他了，但是他還是沒有停住腳步，繼續往前走，很快他就走進了人群里去了。

“哎！這人怎么回事？”羅景康看向一旁的攝影師。

“你叫他干嘛？”攝影師問道。

“我不是……那不是，你也看見了他長得不錯，這小姑娘不會騎自行車，我找個人帶她呀。”羅景康一臉莫名。以往的人被他看中當個群演不都挺樂意的嗎？

“不用那么麻煩。”攝影師擺手道，“你想就一段直線的路，找個人在前面騎著，栓條繩子帶著她，一樣的。”

“那試試。”羅景康嘴上妥協，但眼睛還是往人群里看過去。這人能不能紅，他不敢說自己有絕對的把握。但是這個人就一眼，他就確定這張臉天生就是吃這行的飯。

太陽已經下山，最多半個小時天色就會暗到不能拍了。羅景康也不敢拖延，很快就指揮人動作迅速地開拍最后一個鏡頭。

他怎么會過來？

夏淼淼目送墨菲離開，來不及思考他的突然出現，身上披的外套已經被鐘修竹拿走了，耳邊傳來鐘修竹冷然的聲音：“你還在做什么，還不過去？”

夏淼淼點頭，收起思緒向攝像頭走過去。

“Action!”

前面有人騎著另一輛自行車，夏淼淼在攝影師助理的囑咐下，坐在上后面的自行車，兩人中間牽了條繩子，攝影師扛著設備在旁邊準備就緒。在導演一聲令下，自行車順利向前。夏淼淼心里害怕得要死，手腳都僵硬了，還要側頭對著移動的鏡頭念臺詞：“米花飲料……”

夏淼淼只會剎車，還是剛剛學的。一開始她不會剎車，別人都停了她還往前沖，在繩子的牽絆下差點就摔了，幸好她雙腳穩住了自行車。后面又有兩三回她差點撞到前面的小哥……

“OK！”在反復來回好幾次后，羅景康終于點頭了。

夏淼淼長長松了口氣，趕緊從自行車離開。

大家開始放松心情收拾東西，鐘修竹將換好衣服的夏淼淼拉到羅景康面前，跟他打聲招呼道：“羅導，那我們先走了。”

羅景康好笑地看著他們：“怎么像母雞護住小雞一樣，我又不會把人家小姑娘給吃了。行吧，有機會再合作。”

鐘修竹沒回應他的話，只是點點頭帶著夏淼淼往外走。

離開前，夏淼淼跟攝影師助理小哥正面碰上，她原本還想打聲招呼，但是一直悄悄注意她的小葉立馬把他叫住了，開始說話。

夏淼淼抬眼看著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小葉，什么話也沒說繼續跟著鐘修竹向停車場走去。

兩人走在路上，鐘修竹把西裝外套遞還給她，若有所指道：“有些人雖然討厭，但是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謝謝。”原本還低頭看手機的夏淼淼接過西裝，聽到他這樣一說，反應了幾秒才笑道：“你是說剛剛那個什么，哦，想不起名字了。我知道，我沒放心上。”

夏淼淼給自己披好西裝才道：“她好像挺討厭我，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我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喜歡我，這很正常。我沒想到你會在意這個。”

“我是你的經紀人，肯定要在意你的想法。”鐘修竹道，“萬一你跟她鬧起來怎么辦。”

“放心吧。”夏淼淼道，“不是有一句話這樣說嗎？我們不能永遠在胸中養著一條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靈魂的園子里栽種荊棘。”

鐘修竹聽完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似乎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夏淼淼也沒在意自己說了什么，說完就撥通備注為“黑夜男神”的號碼，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

被夏淼淼稱呼為“黑夜男神”的墨菲從導演叫住他那時就走進人群離開了拍攝現場。此時他還在G大校內，他正站在空無一人的梯形臺階上，看著下面廣闊的足球場，場內同樣一個人也沒有。

此時天色開始暗下來，黑暗漸漸吞噬整個場地。墨菲看著足球場，感受著內心涌動的愉悅情緒，黑夜是他們的主場，而他親眼見證序幕在拉開。但在這愉悅中，他還是品嘗到了夾雜其中的微妙情緒，有點苦澀。這是什么呢？

他來不及想明白就被夏淼淼的電話打斷了思緒。

“墨菲，你的衣服還在我這。你現在還在G大嗎，還是離開了？”

夏淼淼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將他心中涌動的苦澀情緒瞬間驅散了。黑夜已經到來，但是墨菲依然能夠清晰地看到整個足球場。這一刻，他特別想讓她也過來一起眺望，盡管他知道，等夏淼淼來了，恐怕只能看到一片黑暗。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他聽見自己說：“我在足球場。”

“我知道了。”夏淼淼掛斷電話，收回握住車門的手。

“怎么了？”鐘修竹站在車的另一邊道。

夏淼淼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別的事。”

“小夏！”鐘修竹喊住她。

“怎么了？”夏淼淼轉身道。

鐘修竹看著她半響道：“你記得小心點，不要被人亂拍照。10點前記得要回到家，我會查崗。”

“知道了。”夏淼淼隨口應道，她說完著急地轉身離開。

鐘修竹沒再理會她，打開車門坐進去，但是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開車離開，而是撥通電話給自己的好朋友。

“阿鐘，今天拍攝順利嗎？”對面磁性的聲音問道。

鐘修竹沒跟他廢話，直奔主題道：“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他也沒等對方回答就道：“好消息是今天一切都順利。壞消息就是你的公主殿下好像名花有主了，我這個教母剛剛給她下了今天晚上10點必須回去的時間限制，至于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對面的謝永嘉笑道：“能不能不用你那套童話故事來類比，給我講明白點。”

鐘修竹道：“我的意思是說，既然我是因為你的拜托才來當她的經紀人的，那我還是要多說兩句。你為她做了事，起碼得讓人家知道。順便告訴你，我今天還聽到一個說法，說她是李總的人。這是是非非我不想管，別搞得我好像很八婆。總之，你要是真對人家有意思，得表達出來。”

聽到他的話，謝永嘉想起他和夏淼淼在天臺上說話的場景，臉上笑容也沒了：“知道了。”

就在鐘修竹和謝永嘉說話的時候，夏淼淼已經走到了足球場邊上，她看著完全黑下來的場地，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墨菲和她隔著半個足球場，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將手機按掉，慢慢向她走過去。

“這家伙。”夏淼淼迎面吹著冷風，覺得不是她被他耍了，就是他把她耍了。

對著漆黑的足球場疑似被人放鴿子，有的人會選擇離開，有的人會選擇留下，夏淼淼選擇走上草地。自兩年前離開以后，她再也沒有來過學校了，這一天踩在草地上讓她回想起很多以前的記憶。

她腦海中閃過很多人的身影，她以為自己會想起和于子安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以為自己再次踏足這里會感到錐心的痛，但是她沒有。關于兩人在一起的細節在這一刻她竟什么也想不起來。

她一度為于子安和冉玉突然回囯卻淡忘從前感到憤憤不平，而此刻她對自己的善忘感到迷茫。難不成時間真的那么這么神奇，能夠把那些過去發生的事情統統抹掉。那些消散在記憶長河的“錯誤”相遇也不再有任何意義。

她一邊走一邊想，突然往一個人身上撞去。

“你在想什么？”墨菲按住她的手臂道。

夏淼淼被嚇一跳，但馬上反應過來是他。她伸手去輕拍他：“你嚇到我了。”

“你剛剛在想什么？”墨菲看著她迷茫的眼神，將她抱在懷里問道。

“我……”夏淼淼不知道該先吐槽他突然抱住自己，還是先守住自己傷春悲秋的小情緒，最后說出口的卻是：“你今天怎么在這里。”

“過來見一個故人。”墨菲輕聲道。

“故人？”夏淼淼跟著重復。她不明白什么是故人。稱呼像朋友，熟人，閨蜜，仇人……她都能理解，但是……

“什么是故人？”

“就是朋友。”

“那為什么不直接叫他朋友呢？”

“因為……”墨菲摸摸她的頭發，“你問題真多，知道得太多的人可是很危險的。”

“到底為什么？”夏淼淼和墨菲見面不過幾次，雖然對他很有好感，但每一次都能感覺到他的疏離。只是這一次，在無邊的黑暗中，她感到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很近，不是身體貼近的關系，而是仿佛自己離他的心足夠地近，這讓她有勇氣不停地往下問。

“因為，他是個已經去世的朋友。所以我叫他故人。”

“聽上去很滄桑的感覺。”夏淼淼覺得他說話的聲音有種莫名的孤寂感，忍不住回抱他，“明明是一個很年輕的人。”

“不年輕了。”墨菲附在她耳邊道，“你知道嗎？分辨一個人年不年輕不是看年齡，也不是看外表，而是看一個人的眼睛。”

“是嗎，那要怎么看？如果不是這里太暗，你倒是可以幫我看一下我老不老。”

不遠處的幾盞路燈發出昏黃的燈光只能照亮咫尺的空地，天上的星星管不了人間的無邊黑暗。空曠的草地只有微弱的風在涌動，他們兩個站在黑暗中，抱在一起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卻誰也沒想起他們沒理由待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