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聽完笑了，看上去像是被夏淼淼的話逗樂了。他沒有糾結這個話題而是環顧四周道：“這里你最喜歡的畫是哪一幅？”

夏淼淼不好意思地低頭。

她也對自己的莫名想法感到好笑，再說想歸想干嘛說出口。簡直像在跟別人說地球是平的，天掉下一塊了……這樣可笑的想法一樣。

“怎么，沒有喜歡的嗎？”墨菲摘下墨鏡。

“有的?！毕捻淀狄苼淼揭环蟮挠彤嬅媲啊?

“這個？”墨菲道。

熊熊燃燒火焰中一個男人被綁在十字架上，旁邊一個女人神情冷漠舉著水壺給他喝水。畫的旁邊圍著大量的人在觀看。這一幅名為《救贖》的畫是柯德西的重要代表作品之一，也是本次的畫展的重點。

“不，旁邊的。”夏淼淼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墨菲不用看也知道那幅畫是什么。他神色有些怔然，慢半拍才跟上她的腳步。

層層的藍色和綠色蕩開，但是除了色彩明麗外，這幅畫沒有呈現任何具體的事物。比起隔壁那幅圍著一堆人的《救贖》，這幅名為《光》的畫前冷情得很，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看。

墨菲平靜的臉上神色有些微妙道：“你喜歡這幅畫什么？”

“雖然我不太喜歡這個畫家，但是我對他的作品也還是有點了解的?！毕捻淀底⒁曋嬢p聲道。

“你不喜歡他？”墨菲道，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有點怪，聽上去像是不大贊同她的做法，“那你還來看展？”

“嗯?！毕捻淀禌]注意到他的語氣的變化，她看著畫繼續道：“柯德西的畫大多數都讓我覺得有種壓抑的情緒在里面，有一種孤寂感。而這一幅卻讓人感覺很放松，很安詳。如果不是在這里看到，我還真不相信這個是他的作品。”

墨菲笑道：“是嗎？”

有不少人已經注意到墨菲了，大概也是覺得他跟畫家長得很像，好些人看著他開始小聲嘀嘀咕咕地相互說著什么。

墨菲重新戴上墨鏡繼續往前走道：“走吧。”

夏淼淼往前幾步和他并行：“你很喜歡柯德西嗎？”

墨菲勾起嘴角：“是啊。”

這世界上大概沒有誰比他更喜歡這個人了。畢竟那就是從前的他呀，是他沉睡前在人類世界活動所使用的身份。

夏淼淼察覺到他說話的語氣怪怪的，但還是說道：“他確實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我熟悉他就像熟悉自己一樣?！蹦乒室庹f道，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惡劣，“你覺得有必要紀念一個去世這么久的人嗎？恐怕他在地下骨頭都化成灰了?！?

雖然事實正好相反，他到現在還“活”著。并且這個畫展還是他主動提出要舉辦的：給逝世一百周年的自己舉辦一個畫展，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不是有個說法嗎？”夏淼淼繼續看墻上的畫，輕聲說道，“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存在，你從人際關系網里消逝，你悄然離去；而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個宇宙都將不再和你有關?！?

兩人恰好又回到了那幅《生死》的畫前。

“是嗎？”墨菲停下腳步，再次摘下墨鏡側頭看她，“那你說介于第二次死亡和第三次死亡之間的人，他到底算活著還是死去？”

夏淼淼被他這么一問有瞬間的迷茫，但很快她就聽到墨菲繼續說:“就像這位畫家一樣，他的心臟早已停止了跳動，尸骨很可能也不在了?？墒沁@個世界上好像還又有這么多的人記得他，你記得他，我記得他，大家都記得。那你說，他能算活著嗎？”

“他……”夏淼淼看著墨菲漆黑的眼睛再一次失語了。

“其實你知道答案。”墨菲認真地看著她，緩慢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