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本初究竟是從何處聽得這胡言亂語？”劉備仰天大笑起來，又側身挪了一步。

“子遠當時就在軍隊后方，看得一清二楚。”袁紹跟著劉備也邁了一步，大聲起來，尤其是“一清二楚”，每個字都說得很用力。

劉備往袁紹的身后看去，打量了一番隨行的幾位文臣武將的神色，視線最終落到了許攸的身上，見他表情平靜、鎮定自若。

“當時大戰初始、混亂異常，許軍師所處位置較遠，估計看得很模糊吧。”劉備應著袁紹的話，兩眼卻一直盯著許攸。

許攸則基本維持著神情，沒有接話，只是稍稍地上彎了一下嘴角，不細看幾乎都察覺不到他的這一動作。

“玄德，你是想污蔑子遠謊報要事？”袁紹昂起腦袋，用了俯視的角度，不屑地看著劉備，隨后抬起手臂朝身后晃了兩下。

位于前排的幾位精兵突然抽出利劍，大步向前走來，劍尖對準了劉備的腦門，停在距離他不到兩米處。

劉備身后的徐州軍見狀，也都舉起武器，邁步上前，圍成了個半圓，個個露著憤憤的表情。

沮授和張郃立即探出雙臂，走到袁紹的左右兩側，他們都認為大戰起初便出現內部矛盾是很傷士氣的，于是便打算勸和。

正當二人打算說些什么時，夏侯涓突然躥到劉備身旁，速度快得也就眨個眼的工夫，帶起了地上的一些積雪，揚在半空，都還沒來得及落下，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驚了一下。

“喲，這娘們看來身手很不一般吶。”連劉備都被嚇得渾身一個哆嗦，暗暗地在心里想道。

“要想傷到使君，先贏過我再說。”夏侯涓壓低了嗓子，模仿男子的聲音，面露殺氣，舉著手中的利劍對著袁軍。

“夏侯姑……呃，校尉……”劉備幾乎將“姑娘”脫口而出，幸好及時修改了稱呼，“是翼德讓你過來的？”

“是，使君，他本想自己前來，但被我極力攔下了。”夏侯涓輕聲答道，兩眼依舊緊盯著前方，“他便讓我速速趕到。”

“嗯，做得不錯。”劉備夸了一句，雖然先前夏侯涓趁亂把關羽砍成重傷，但畢竟她并不知內情，所以也就不去計較了，“靠邊站一些，應該打不起來。”

“哦，是。”夏侯涓橫著邁步，往一旁挪了點位置，將劉備正面的視野全部給讓了出來。

“陳校尉！使君讓你休養，別過去！”不遠處隱約傳來了那位替劉備傳信的士兵的聲音，聽起來慌張又著急。

劉備沒有轉頭，稍稍微笑了起來，由衷地感到欣喜，猜到是陳到拖著重傷的身子趕來了。

“別攔我！”陳到甩開了士兵的胳膊，全身多處包裹著白布，已合起的傷口因為他的快步行走而受到拉伸，即使沒有裂開也足以疼得冒汗，使得他的步伐有一絲踉蹌，“使君有危險，我怎可袖手旁觀？”

一個行動快如閃電的夏侯涓，再加一個拼命護主的陳到前來，見如此兩位將領出現，令袁紹原本的囂張氣焰不那么旺盛了，他收了收憤怒的表情，深深地吸一口氣，接著用鼻子長長地呼了出來。

“主公，與曹軍的大戰才剛剛開始，現在萬不可產生內部矛盾。”沮授走到了袁紹的身旁，低頭作揖，誠懇地說道。

“是啊，主公。”張郃緊跟著也走了過來，和沮授的動作一致，同樣開始勸解袁紹，“軍隊內部生亂可是會大大影響士氣。”

袁紹沒有回話，目不轉睛地盯著劉備，他自己都沒考慮清楚，究竟沖到劉備的營地來是單純的質問還是真的要開打，當切實地兩軍處于對峙狀態時，他便顯得有些進退兩難了。

“唉，只怪劉某當時疏忽大意。”劉備調轉了話鋒，開始責備自己，打算留給袁紹些顏面，“真應該趁勢追擊，將關云長拿下才是。”

聽到劉備這么說，袁紹的神情稍稍放松，移開了視線，看了看左右兩邊的沮授和張郃，二人依然俯著腦袋作著揖。

“子遠，你覺得呢？”袁紹抬起頭，歪著下巴，向身后的許攸問道。

許攸終于更換表情，笑了起來，不過沒有發出聲音，以他站立的位置來看，這絕不是對著袁紹的，而是朝著前方的劉備。

“玄德與那關云長本就情誼深厚，不小心讓其逃走也算人之常情。”許攸總是說得話里有話，讓人猜不透他心中的真實想法，“主公為人寬宏大量，我覺得就不必繼續再追究了，此次前來也算是個警告，但若因開戰而傷兵，影響到對曹的戰力可就得不償失了。”

袁紹一邊聽著，一邊掃視著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時候，胸中的怒火已經逐漸消失，感到平復了許多。

“劉某有失職之處，還望本初兄見諒。”劉備朝袁紹緩緩地低頭作揖，算是給足了他面子。

“也罷、也罷。”袁紹經過己方人員的開導，再加上劉備之后的示弱，頓時便覺得痛快了，“那玄德……就好自為之吧。”

“一定、一定。”劉備爽快地應道，卻假意的謙虛。

“我們回吧。”袁紹朝眾人甩了下手臂，上翻一下眼珠，轉過身去，帶著袁軍往自家營地的區域返回了。

徐州軍悉數收起手中的武器，也都松了一口氣，但仍然不愿散去，站在劉備的身后，等他下令。

“使君，我們在袁本初這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了吧？”夏侯涓將利劍插回了腰間的劍鞘，小聲問劉備。

“看看再說。”劉備露著壞笑，隨意地應答一句，已在心里開始做打算了。

隨后，劉備側過臉，朝陳到望去，見他正疲憊地蹲坐在地上，那位負責傳信的士兵在一旁攙扶著他，劉備的笑容一下變得溫和了，揮了揮手臂，示意快些回到帳內去休息。

陳到俯下腦袋，向劉備行禮，接著一只手架在士兵的肩上，往醫療營去了。

“諸位將士，散吧。”劉備又向眾徐州軍說道，語氣宛如一個和藹的長者在勸著自家孩子趕緊回屋。

將士們這才陸續地走開，開始有說有笑，從陶謙在任時起，徐州就一片祥和，劉備算是很好地延續了這一傳統，只可惜現在已落入曹操之手。

當人群都散去之后，張飛出現在了不遠處，面露微笑，雙手抱臂在胸口，長矛夾在手肘的位置，有規律地顛著一只腳的腳尖，似乎已來了蠻久。

“呀！張將軍！”夏侯涓趕忙跑了過去，“你傷得那么重，怎么……唉，不是讓你別出來嗎？”

“我不太放心，想了想……還是決定來看看。”張飛微微地揚起眉毛，像是剛從緊張中舒緩過來，“沒事就好。”

“來，我扶你，快回帳吧。”夏侯涓一把勾住了張飛的胳膊，都不顧自己實際的女子身份，拉著他就要回醫療營。

張飛胸口的傷還陣陣劇痛，身子沒什么力氣，只得被夏侯涓拖走，同時回頭朝劉備望了一眼。

劉備沒說什么，對著張飛輕抬了一下腦袋，卻又好像說了許多囑咐的話語。

……

之后的一段日子，袁軍匯入了不少軍隊，戰力猛增，開始向曹操所屬的各大城池進發，與曹軍又大戰了數場，雖不至于壓倒性，但幾乎是全勝而歸。

可無論大小戰役，袁紹都沒有安排劉備的徐州軍參與哪怕一次，只讓其在營地負責一些后勤整頓，甚至逐漸做起了分發糧草的工作。

“使君，又從烏巢糧庫運來了五十車軍糧。”陳到的傷已恢復得差不多，走進了劉備的帳房稟報。

“知道了，你去安排吧。”劉備側臥在地席上，單手撐著腦袋。

“是。”陳到應完便走了出去，即使他不愿意干這樣差使，但明白劉備目前也是實屬無奈。

“夫君，是否睏了？”糜倩坐到了劉備身邊，溫柔地問道。

“這才午后，怎么會睏？是無聊。”劉備閉上了眼睛，沒好氣地回答。

“那……夫君是在思考不無聊的辦法？”糜倩的話似乎是在故意提點劉備。

帳內迎來了一陣沉默，劉備和糜倩暫且都沒有接著對話，但這樣的氣氛卻一點也不顯得尷尬，反而令二人有些期待。

“嗯……此處似乎已經無意義了。”片刻之后，劉備慢慢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