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對著獵物隨意地舉起了弓箭，準心完全沒有對著小鹿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但也不能顯得太過于刻意射失，便瞄上了它后腿側邊的地面。

手臂和眼睛都沒連成一線，劉備便將利箭射了出去，表情也一點都不認真。

未曾想這只未成年的小鹿竟突然調轉了方向，身子橫了過來，它本想靠此舉動用以脫身，但不知這一下利箭就筆直地對著它的后腿飛去了。

鹿掌摩擦地面仰起的塵土遮擋了視線，看不清劉備的這支箭究竟射中了沒有，不過小鹿卻突然地栽倒下來。

劉備的神經一緊，沉下了眉毛看著這一幕，而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差點“哎呀”一聲叫出來，幸好下意識地忍住了。

曹操則抬起眉毛，依然面露微笑，眼珠移到眼角，打量著劉備和皇帝那有些尷尬的表情。

三人勒了一下馬繩，放慢了步伐，劉備的腦子里正在快速搜索，希望能找出一些語句圓了這個場面，因為身后的百官已越來越近了。

“嗯？射中了？”張飛遠遠地看到了獵物地倒地，放低了聲音問關羽，確保只有他一人可以聽見。

“不太妙，曹操的弓還背在身上。”關羽把嘴撇到了一邊，連口中的雜草也蕩了下來，“抱歉了。”

“什么？”張飛聽得莫名其妙，一臉茫然。

關羽突然將口中的雜草對著烏騅的眼睛用力一吐，使得它的腦袋往另一側傾斜了過去，同時跑動的方向也發生輕微的改變，頭部擦到身旁曹洪的坐騎，而屁股則頂到了關羽的馬臀。

整個隨行隊伍的頭排一下集體拉住了馬繩，生怕快速前行中發生摔倒而遭到后方的踩踏。

眾人減速之后，張飛眉頭緊鎖地瞪了一下關羽，同時伸出手臂，撫摸著愛馬烏騅的眼睛。

荀彧早早地察覺到了關羽的舉動，也看出他是為了拖住百官，爭取時間讓劉備和皇帝想出對策，也好不讓曹操在眾人面前遭遇難堪。

“現在看來，多此一舉啊，云長。”荀彧湊近了關羽的身邊，略帶嘲諷。

原來那只小鹿并沒有被劉備射中，或許是急轉方向導致了重心不穩，現已重新站起，繼續逃竄了。

“好家伙！”劉備大吼一聲，隨后和皇帝一同夾了下馬身，大步追了上去，并對著曹操說道，“曹公！看你的了！”

“唧哈哈哈！玄德可惜呀。”曹操說起了風涼話，從背上取下了弓，策馬追去。

……

“喂，生氣了？”關羽騎在正快速奔跑的馬背上，側了腦袋，像在哄著女子一般的口氣問向張飛。

“暫且不想與你說話。”張飛板著臉，平視前方。

“你現在已能分辨什么是故意為之，就不要再耿耿于懷了。”關羽繼續說道。

“現在？”張飛用余光撇了關羽一眼，“那你的意思是我原先很蠢咯？”

“唉，真是的……”關羽上翻著眼珠，“越解釋越糟糕了。”

“誰讓你朝我的烏騅吐了草？”看著關羽無奈的樣子，張飛稍有解氣，抬起了眉毛。

“這不是離你最近嘛。”關羽歪起了嘴巴，顯得很郁悶。

“文若不是也離你很近嗎？”張飛的聲音放大了一些，用下巴指了指荀彧。

關羽陰沉了臉，脖子僵硬地將視線轉向了身旁的荀彧。

“在說我？”荀彧的臉上帶著疑問，也看著關羽，“你們……”

“文若！”沒等說完，關羽就打斷了荀彧。

“嗯？”

“閉嘴！”

“了解。”

“我說……可以了吧？”關羽又轉頭對著張飛說道，“我再給你陪個不是？”

“也罷、也罷。”張飛仰起腦袋，壞笑了起來，“云長呀，一會記得跟上來，別迷路了。”

“什么？”關羽好奇地問道，“嗯？你們怎么都散開了？”

話音剛落，關羽都來不及面向前方，就迎頭被一根粗壯的樹枝擊中了面門，整個人被打出馬背，騰在半空時又后背貼著前胸地撞上身后的典韋，二人紛紛摔到了地上。

關羽緩緩地爬起身，嘴唇破了皮，他拍拍衣褲，輕嘆了一口氣；而他身后的典韋也站了起來，流著鼻血、虎視眈眈。

……

隨行的武將文臣終于在一片高大的樹叢后追上了皇帝，他們三人已經下了馬，站成了一個三角形，皇帝和劉備的距離要要稍稍近一些。

那只可憐的小鹿已經精疲力盡、奄奄一息，胸部十分快速地膨脹收縮，看起來呼吸非常困難，而它的脖子已被一支利箭給射穿了。

曹操微微地側了臉，見眾人都已趕到，便邁步走到小鹿的身邊，從腰間抽出了一把亮銀色的利劍，出鞘的聲音非同一般，聽起來尖銳卻不刺耳，劍刃仿佛瞬間吸收了所有的光源，再突然間地迸發出耀眼的光芒、閃閃奪目。

自從青釭劍被猴王捏碎之后，曹操便隨身佩帶了自己的另一把名器，倚天。

曹操半蹲身子，猛地將利劍扎進了小鹿的胸腹，鮮紅的血液噴涌而出，不一會的工夫便幫它解除了痛苦。

利劍抽出之后，劍刃上竟沒有沾上一丁點的血漬，依然光潔如新。

劉備的雙手擺在身后，昂首挺胸、神情淡定地看著曹操；而皇帝也保持著面容平靜，卻依稀能讓人感覺到有那么一絲緊張，若不是有劉備這個所謂的皇叔在場，或許皇帝早已夸贊起了曹操。

百官都心知肚明，必定是曹操射中了獵物，但在他發話之前，誰也不敢輕易地率先開口，只能怯懦地沉默著，除了曹操的那些賬下心腹，都已經是目空一切，眄視指使。

張飛不動聲色地左右移動著眼珠，即便看不到身邊所有人的神態，但能明顯地感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正交織在一起。

曹操插回了倚天劍，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獵物，嘴角上揚，強力抑制著內心的驕傲，他又伸手拔出了插在小鹿脖子上的利箭，在它的毛發上來回擦了幾下，拭去箭頭上的血跡，隨后舉在眼前，上下打量著。

任誰都會以為曹操打算把這支箭再放回箭筒，可他卻突然隨手一扔，丟進了一旁的草叢之中。

“陛下射技高超，曹某佩服！”曹操突然對著皇帝低頭作揖，大聲地說道。

“啊？這……”年輕的漢獻帝根本反應不過來，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轉頭看向劉備求助。

“哈哈哈哈，劉某也看得清清楚楚，陛下射得好啊！”劉備也立刻大笑著祝賀起了皇帝。

“不過也得感謝玄德，那一下摔倒一定令這只鹿有些負傷了。”曹操露著有些陰險的笑容，面向了劉備。

“非也、非也，該鹿雖然年幼，但卻懂得假意摔倒，不可小覷呀。”劉備針鋒相對地回應了曹操，歪斜著腦袋。

“說得有理，可最終還是沒能逃走啊。”曹操也不甘示弱。

“此乃當下之事，誰可知下次又會如何呢？”劉備單聳起了眉毛，露出壞笑。

“唧哈哈哈，那曹某可就拭目以待了。”曹操摸著胡須，轉身朝向了隨行百官。

眾人都聽得出，劉備和曹操正把這只未成年的小鹿比作了年輕的漢獻帝，他們一攻一守，言語之中滿是含意，沒人敢插一句嘴。

“諸位都愣著干嘛？”曹操眼神凌厲地掃視著隨行百官，緩緩地問道。

“恭賀陛下！恭賀陛下！”武將文臣們這才一同出聲，朝皇帝作揖道喜。

漢獻帝劉協面露苦笑、內心復雜，站在原地望著曹操的背影，一言不發，身為一國之君，卻任由丞相擺布，就連狩獵也得曹操決定是誰射中的。

“嗯？典韋和云長呢？”曹操向眾人問道。

“翼德！你們在何處？典韋他又發狂了。”樹叢后同時傳來了關羽的聲音。

“喔哈哈哈哈哈！別跑！來啊！”典韋的大喊也緊隨其后地出現。

劉備和張飛對望了一下，一起翻著白眼搖了搖頭。

“在這！在這！”張飛對著關羽的方向喊道。

“曹公在不在？要他喝止典韋這混賬！”

“在！聽你聲音應該得往左跑，穿過樹叢便能見到我們。”

“左……好！知道了。”關羽答完，稍稍琢磨了一下，迅速向右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