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別扭
- 張燈記
- 水云朱
- 2041字
- 2018-12-06 13:15:00
芳水城洪少爺!
”他找我?”
銀翹笑笑道:“是啊,也不知為何找你。”
潭小燈拔腿就跑。
銀翹在后面追,哪里追得上。
金桃在后面叫,也無濟于事。
潭小燈回到房間,從箱子里找出洪少爺送的披風。
她唯一想到的,便是洪少爺來要披風了。
那夜她衣著單薄,他才送她披風保暖的。這披風輕軟溫暖,比村里財主婆的披風還要貴重,他沒理由送給一個陌生人而不要回去。
本來她每夜都抱著披風入睡,金桃說這樣披風的毛很快會壞的,她才讓金桃收起來。沒想到洪少爺來了。
來了正好,她可以當面跟他道謝。
她抱著披風,興沖沖跑進書房。
沒想到,姐夫的客人不是洪少爺,而是一個陌生的紅袍小公子。
小公子白白嫩嫩的,瞪著一雙純真無邪的黑眼珠,驚詫地望著她:“這就是她?怎么那么黑?”
潭小燈無地自容。
她和所有土生土長的鄉下小姑娘一樣,成天風吹日曬,黑不溜秋的,比府中任何一個丫鬟都要黑。
她已經聽慣了丫鬟仆婦背后說自己黑。
面前這位小公子,白如瓷潔如玉,他嘴里說出的黑,格外刺耳,讓潭小燈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想轉身就跑。
“哎,你別跑!”
潭小燈跑得飛快。
數日來積累的不快與惱怒,終于爆發了。
姐夫抬舉的燈小姐,只是一個笑話。
在他們眼里,由始至終,自己只是一個鄉下土包子,根本不配當小姐,不配穿新衣新鞋。
她跑回房間,把披風扔到床上。
金桃正癱在椅子上,氣喘吁吁的撫著胸口,問她方才跑哪里去了。
潭小燈不答,氣咻咻的把身上的新衣扒下,唬得金桃連忙撲過來制止,兩人鬧成一團,連正房的五小姐都驚動了,過來看看怎么一回事。
金桃見來了救兵,趕緊道:“五小姐,你快勸勸她,好端端的脫衣服呢,嚷嚷著要回鄉下。”
“你定是聽錯了,小燈妹妹是我們府中的小姐,不住在府里,還能去哪里?”五小姐笑微微道,從懷里掏出一只銀鐲,道:“小燈妹妹,來試試這回趁手不趁手。”
“不要!”潭小燈用力一撥,銀鐲差點落地。
金桃忙不迭替她道歉。五小姐笑笑,不當一回事,道:“鬧別扭呢,來,到我那兒去,給你看點有趣的東西。”
潭小燈滿心委屈。
難在所有人眼中,自己只是一個要好處的窮親戚?
“我不要在你們家呆了,我要回去!”她一把掙脫金桃,把自己的小包裹從箱子底部翻出來,抬腿就跑。
金桃見狀,連忙阻攔,哪里攔得住。
不動聲色的五小姐也急了,顛著小腳過來,扯住她的肩膀。
“誰要呆你們家做小姐,我有自己的家,我回自己家去!”
正嚷嚷著,銀翹提著包裹來了,輕輕掌了自己一巴掌,向潭小燈道歉,說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的錯,自己聽門房說話只聽了一半,萬萬沒想到小燈雙腳生風跑那么快。
“洪少爺貴人事忙,沒空過來,遣人把你之前的衣服都送過來了。你瞧瞧,是不是這些?”
潭小燈一把接過包裹,打開一看,果然,是自己元宵節那天穿的,自己落水被救后,洪少爺找人替自己換下濕衣,換上別人的干衣服。
洪少爺和別人不同的,居然還掛念自己這樣一個黃毛小丫頭,還專程遣人送衣服回來。
“洪少爺的人呢?在哪里?”
“早走了,還趕著回芳水城呢,難道還留下來陪你喝茶飲酒?”
潭小燈心頭一陣悵然。
又一次來不及道謝。
她將包裹抱在懷里,再一翻,包裹里除了那套舊衣服外,還有兩套新衣,一套桃紅,一套淡綠,顏色嬌嫩得很,手工精巧,針腳細密如篦齒。
“洪少爺對你可真好,話說回來,洪少爺也真是個好人,簡直把你當妹妹了!”五小姐感嘆。
“哈,我若是有這么一個哥哥,少活十年也甘愿啊。”銀翹也感嘆。
潭小燈撈出舊衣服,扔給金桃:
“扔了!不,燒了干凈!”
銀翹不由皺了皺眉頭。
“好,我這就拿去燒了。”金桃道,把衣服團成一團。
五小姐意味深長瞟了銀翹一眼,笑瞇瞇道:“燈妹妹,快把新衣穿起來給我們看看合身不合身。”
銀翹卻道:“新衣雖好,舊衣服也有舊衣服的用處,別隨意扔了。”
她語氣淡淡的,不比往常,格外疏離。
潭小燈明白銀翹的意思,她一定以為自己剛剛得了富貴便忘了出身,看不起自己。
然而,她并不打算解釋。
同樣,潭小燈不愿她們覺得自己眼皮淺,得了兩套新衣便歡喜不盡,然而她的確心生歡喜,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隱藏不了。
最后,讓別人欣賞洪少爺禮物的心思占了上風,她走進里間,換上了淡綠的新衣。
領口、袖口、褲管乃至各處長度,無一處不妥帖,簡直就是量身定做的,衣襟上還繡了一層穿花蝴蝶,花和蝴蝶分明活了一般。
這一套衣服,便把姐夫送的十幾套衣服比下去了。
“真合身!洪少爺做事就是漂亮!”五小姐贊不絕口,伸手摸了摸針腳:“難為他怎么挑的!”
銀翹卻道:“先換了吧,這個綠,不耐臟,很快要吃午飯了,沾了油漬很難洗干凈的。”
潭小燈抬起手臂,正要反駁,卻看見自己黑瘦的手,在淡綠色的襯托下,顯得又黑又黃,越發難看。
就在那一刻,她立刻明白,銀翹姐姐也看出了自己的膚色和新衣根本不相稱。
她倏地沖進了里間。
從小到大,她常常聽老人們說某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原來,真有這么一回事。
自己就是一個土包子,做什么小姐!
以前她也常聽老人們說,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吃不了的苦,當時還反駁過享福誰不會,每日吃吃喝喝就過了。
如今,她終于明白,燈小姐不是她,她也做不來燈小姐,有些榮華富貴,注定不是她的。
她決定,明日便向姐夫說明,不再做什么燈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