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木柴、尸體被燒焦的氣味兒掠過了這片灌木叢，還帶來了匪團若有若無地大呼小叫。

風過，但灌木叢仍舊在輕微的搖晃。

“你絕對是瘋了！”琴嬸看著身邊正小心觀望著小鎮的海倫壓低著聲音道：“我當時怎么就腦子一熱同意了你的決定呢！”

這里被方才夜空中出現的巨型火龍和火焰浪潮所產生的熱浪波及，雖是秋夜，但伏在灌木叢中的兩人額角卻爬滿了汗珠。

海倫臉上滿是臟兮兮的塵土，但她絲毫不顧：“琴嬸，你在鎮上住的時間也不短了，我們身后這些鎮民身上流淌的是什么血你還不清楚嗎？”她偏頭看了琴嬸一眼，黑暗中少女的雙眸被火光映得發亮，她重新望向小鎮的方向自問自答道：“就算我沒有下這個決定，他們也不會肯聽我們的話離開的。”

琴嬸默然，因為她知道海倫說的是正確的。但是她眉頭緊鎖，依然擔憂道：“但是……你也看到了剛才的火龍……這已經不是一場我們能夠介入的戰斗了。”

海倫回頭看向昏暗的樹林間，那里影影綽綽，依稀間有人影正向海倫招手——那里是保持了一段距離的鎮民們，招手的應該是穆羅拉，她在那兒給鎮民們準備像樣點的“武器”。

少女抿了抿嘴：“他們也看到了，你去問問他們現在還愿不愿意離開?！?

琴嬸翻了個白眼，她對這個小鎮的情感并沒有特別深厚，對于她來說只要人還活著就是最重要的，而且從前的學習和訓練讓她變成了絕對不會拖人后腿的家伙，反之亦然——這也是為什么男人們將妻小交付給她時，她離開的非常果斷。

但很可惜的是，在小鎮居民那里，海倫的話似乎得到了更多的支持。

琴嬸換了個姿勢，長時間的半蹲讓她腿都麻了，算起來她也只不過是一個較有戰斗力的中年大嬸——如果說阿加沙是攻城炮車，那么琴嬸的戰斗力應該是小孩手里打鳥用的彈弓。

畢竟她在帝都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個女仆長：“那你準備怎么辦？”

海倫想了想，倒是很坦然：“我也不知道。”

琴嬸肺都要被氣炸了，還沒等她數落海倫，卻見不遠處有幾人正從小鎮那邊跑來，他們跑得速度不快，還互相攙扶著。

“基羅姆斯大叔？”雖然離得不遠，但是夜晚的光線還是讓海倫遲疑了一下，但時間不等人，緊接著就見七八名匪盜揮舞著手里的彎刀追了出來。

然而接下來的一切都變得那么順其自然。

年輕的少女根本沒有仔細思考，或許是救人心切，亦或許是靈機一動，她直接猛地從灌木叢里站了出來，大喊道：“斯莫威爾鎮的居民們！現在就是反攻的時刻！”

“噌！噌！噌！”

數十多火光從黑暗的樹林間亮起，這些手持火把的婦女孩子從樹林間跑了出來，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瓶塞著布條的酒瓶，大概也看見了受了傷的伙伴和家人，鎮民們接下來的動作幾乎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卻出奇的一致。

點燃布條。

將酒瓶扔向后面被嚇在原地的匪盜們。

雖然鎮民們都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扔得有失準頭，但卻抵不住扔出去的酒瓶數量眾多，幾十瓶帶著燃燒布條的酒瓶如同流星雨一般落在了匪盜們的身邊，還有不少直接砸碎在了他們的身上。

眨眼間燃起的熊熊烈焰包裹住了這幫惡徒，能夠逃出來的只有他們的慘嚎聲。

此刻描述雖多，但一切從海倫發號施令到完成也不過幾息之間而已。

可以說這場伏擊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就連海倫也沒有想到能取得這樣的成果，若非穆羅拉走到了她身邊低語道：“趕緊組織大家去幫助傷員。”她自己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現在海倫才意識到冷汗已經浸透了自己的衣衫。

“嗯……好的?！?

緩過神來的海倫總算還是有條不紊地組織著大家伙照料傷員，清點剩余的酒瓶。

逃出來的正是基羅姆斯和他的獵人小隊成員，他們一共六個人，有兩人都已身負重傷，剩下來的或多或少身上都帶著傷，而當他們見到迎來的是昔日的家人與伙伴，繃緊的神經一放松，竟然紛紛昏了過去，只有基羅姆斯臨昏迷前拉住了一個人手說了句：“阿讓他們還在里面?！北悴皇∪耸铝恕?

“接下來該怎么辦？”琴嬸雙手叉腰道，她并不認為這樣的成功可以再一次被復制。

海倫倒因為這次奇襲的成功而信心大增：“我們現在還有多少瓶酒？”

“還有八十四瓶！”一個孩子喊道。

海倫認出這是杜姆卡家那個叫做阿拉漢的孩子：“很好……”

“很好？”琴嬸一把抓住了海倫的臂膀，將她的身子掰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們真的要沖回去？聽著，小查理已經……”

“安全了?！蹦铝_拉突然插了話。

“什么？”琴嬸此刻有些無法理解面前這位少女的意思。

穆羅拉不敢直視琴嬸的雙眼，目光躲閃，雖然聲音很輕，但是足以讓在場的人們都聽的一清二楚：“……小查理現在應該在克羅林城里，他是安全的。當初將他安排出去，所有人都以為他可能會有危險，但事實上從他上路的那一刻，他就安全了……”

“你到底在說什么！”琴嬸音量不禁提高了幾分，嚇得穆羅拉一個哆嗦。

琴嬸也不是愚鈍之人，她能明白杰洛特的安排自有深意，所以她才在最后做出了妥協。但顯然，穆羅拉并不準備將這件事情揭過。

海倫示意她繼續，少女像是得到了應允繼續道：“很簡單，為什么一定要保證這個少年的安全，因為……這一切都是沖著他去的……”

“夠了！”

“他的身份很特殊……”

“夠了！”

“因為他是……”

鎮民們開始議論紛紛，而琴嬸轉而抓住了穆羅拉，怒目圓瞪：“我說，夠了！”

穆羅拉卻沒有停下來，而是尖叫道：“因為那個罪人的唯一子嗣！”

有人輕聲道：“可是姓不同……”

“那是因為這是化名，他的父親是達拉曼……”

琴嬸用力地搖晃著穆羅拉：“閉嘴，你都是在胡說……”逼停了穆羅拉，她披頭散發地轉而看向海倫：“海倫，你寧愿相信她而不相信杰洛特嗎？”

海倫沉默了一會兒，神色間也有掙扎：

“……但……他畢竟……是個盜賊……”

眼前人的這句話徹底擊碎了琴嬸最后的防線，她已經聽到人群中的竊竊私語：

“把那個小屁孩交出去吧。”

“是啊，反正他只會給我們帶來麻煩而已?！?

“我們已經為他付出的夠多了！”

“……”

琴嬸有些絕望：“我錯了，我還以為你和你那些愚蠢的家人不一樣的?！彼褚恢话l狂的母獅，向著人群怒吼道：“你們誰也不準動……”

“呯！”

腦后的重擊讓這個中年女人眼前一黑，她模糊間看到穆羅拉的嘴型無聲地念出了幾個字：

-對不起？

在琴嬸身后的是提著酒瓶的蒂爾羅斯·羅蘭，這個刻薄的女人譏諷道：

“呸，就像我說的，卑鄙的外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