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我懂事開始，我徐小翠就決定要當一個惡女。

五歲的時候，被鄰居家的孩子放狗追著咬的時候，我便決定，要當一個惡女。

十歲的時候，被人堵在巷子里奚落嘲笑，扔石頭的時候，我便發誓，我一定一定要成為一個惡女。

因為只有惡女，才不會被人欺負，只有惡女才會去欺負人。

所以今天，依然不例外，我盯著面前咕咕冒泡的茶壺，抓起一把鹽，放了進去。廳堂里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絲瓜臉，可不就是那個每次打著說媒的名義趕著吃飯的時候來家里蹭飯吃的孫媒婆！

“徐家的，我說你也算秀氣水靈，徐當家的，也是翩翩美男一個，怎么到了你們小翠這閨女，怎生那么大一塊胎記在臉上，五官都瞅不清楚！”沒有浪費這到處蹭飯吃長出的一身肉，嗓門還真不小，我在廚房里都聽的清清楚楚！

只聽她接著道：“徐家的，我直說了吧！這次我去跑了不少門戶，倒是有一家人愿意結親。”

“哪家人？您快說！”娘迫不及待的問道。我的娘啊，咱能矜持一點嗎？我無奈的翻了翻白眼，用腳趾頭都想的到，這個自稱“聯遍落荷無敵手，不成鴛鴦咱就走”的孫媒婆，給我聯的，肯定不是啥好門戶！

“咳咳，就是鎮東頭的王家公子。”孫媒婆道。

鎮東頭得王家公子！鎮東頭的！那唯一一個王家的，綽號王二傻的王家公子！又是這樣！上次給我介紹的鄰村的麻子！上上次！劉家瘸子！這次干脆成傻子了！她到底憑了什么成了落荷鎮數一數二的媒婆？

我回憶著前幾次的辛酸史，不覺恨得牙癢癢！看著面前那咕嘟嘟冒泡的一壺水，干脆倒起滿罐子的鹽全給丟了進去！不惡整她一回怎么咽得下這口氣！

“孫婆婆，請！”我端著茶杯走進屋，強扯起一張笑臉。

“嗯。”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滿臉嫌棄：“我說你家小翠啊，雖說沒少胳膊少腿的，可是樣貌不行！”她自顧自說著，當我是空氣嗎？沒想到她竟然忽視一旁早已充滿了熊熊烈火的我的眼睛繼續說：“其實跟王家公子，還算是天作之合啊！”

看我眼睛看我眼睛！姑娘這會非把你燒成灰不可！

“當然，我心里有數，”她接著說，我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忽見她用肥圓的手端起了我煮的那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我的心高高的懸起，喝吧喝吧！“小翠這丫頭，做事還是挺……”她說著，飲下了那杯茶。

我很肯定的相信她后面兩個字是“勤快”，不過一切都來不及了，因為她滿嘴的茶水，一口全部噴了出來！

“你，你在水里放了什么玩意？”她作嘔吐狀，一臉難受的看著我。

我陪著笑：“這不是看孫婆婆行路遙遠，口干舌燥嗎？我就在水里放了些白糖，幫您潤潤肺，解解毒氣！”

“少客氣！”她怒吼，“這都咸的發苦了！你家的糖是咸的？”

“哎呀！那一定是我錯把鹽當做糖了！”我故作無辜，“我這就去給您換！”說著，我作勢去端茶壺，剛拿起往回走的時候，身子一歪，手中的水壺跟著傾斜！嘩啦一聲，再抬眼，卻見孫媒婆的臉上身上全冒著熱氣.....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故意的！”趁她開口大罵之前，我忙拿起茶盤中的一塊抹布朝著她的面門擦去，才剛擦了一會，卻聽孫媒婆大叫著：“好痛！好辣！你用什么給我擦的啊！”她說著勉強睜開眼，一把搶過我手中的抹布，只見些許的紅色印在上面。

“呀！這是我今天切菜擦砧板的！一定是有些辣面沾了上去！您等著，我去給取清水來！”我說著就跑出門去，聽著孫媒婆在身后的呻吟，想起她剛一臉火氣卻不好發威，不禁偷笑。

端著一盆清水回來，那媒婆還在哼唧！娘在一旁好生詢問著她現下如何，如何？肯定是不好啦！

“水來啦！”我躲在門邊清清嗓門喊著，沖進了廳堂，前腳剛跨進門，后腳就被門檻絆住了，一個前撲，一盆冷水又毫無預料的潑向了坐在廳堂正中的孫媒婆，話說熱完了再冷，是什么感覺呢？我心中雖然壞壞的想，嘴上卻接連道著歉，拾起地上的銅盆，一臉愧疚的拿著抹布幫她擦去，當然，還是方才那塊抹布……

“你給我住手！”孫媒婆一把打開我的手，把臉上的水跡隨手抹去，對著我道：“你今天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孫婆婆，小翠真不是故意的。”我可憐兮兮的說著，才不承認我是故意的。

“什么孫婆婆？誰是你婆婆？”孫媒婆惡狠狠道，“你這蛇蝎心腸的小蹄子！沒要我老命就不錯了！”她一把推開我，起身瞪了我娘一眼道：“生的女兒模樣不行！教都教不好！誰敢要她？趁早出家算了！不然老死閨中，一輩子連個男人都沒碰過！”

“怎么說話的這是？”見那媒婆說話難聽，娘不禁皺著眉。

“怎么說話？說你女兒沒人要！說你們都上歲數的人了，還生個兒子出來！爹娘都不知廉恥，女兒能教什么好！”孫媒婆扛著脖子罵著，娘的臉色頓時變的格外難看。

“孫婆婆可是有些羨慕我爹娘？”見這老太婆連爹娘都罵進去了，我忍不住諷刺道，這落荷鎮誰不知道她孫媒婆無后？

“你！”孫媒婆一時氣急，瞪著我說不話來。

“能讓孫婆婆羨慕，真是折煞我們了，怪只怪我娘命好，晚來得子，有這個福氣，不像別個的，前輩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沒個兒子養老送終，孤苦啊！”我說著，佯裝著眼淚都要流了下來。

“你說誰呢！你說誰造孽呢？”她顯然被我戳中了要害，聲音高了不止一個調。

“我也沒有說孫婆婆你啊！何必這么動怒呢？讓人看了，不知情的豈不都以為婆婆你沒有兒子？哎呀，看小翠記性真差！婆婆好像只有一女來著！”我說著，順便敲敲自己的腦袋好像自己真是的一時沒想起來一樣。

“你！你們！”她氣急敗壞的指著我們，“你們沒一個好東西！”她怒氣沖沖的推開我娘，朝著門外走去。

“孫婆婆慢走，不送啊！有空常來啊！”我在她身后喊道，不一會傳來了木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老太婆，看你今天不氣的睡不著覺！我心中暗笑。

才剛轉身，一個火辣辣的巴掌朝著我的臉上招呼來了！“啪”的一聲巨響，還伴隨著娘咒罵的聲音：“臭丫頭你翻天了是不是？老娘辛辛苦苦花銀子給你說媒，你不給面子不說，這次人都干脆被氣跑了！連帶老娘一起被人罵了！老娘的臉，老娘的銀子，你從哪還啊！”邊說邊在我身上招呼的更加使勁了，目標真是格外的準確，怎么躲都躲不掉！

“明明是她的不對，盡把些破爛貨推給我！難不成我還真嫁給那個傻子不成啊！再說，她出言不遜，我們難道干受氣不成？”我邊說著邊揉著被娘猛掐的胳臂，估計都紫了，這下手也太狠了！

娘聞言停了手，重重喘了幾口氣：“我今天明確告訴你！以后定的婚事，傻也好丑也好，老娘讓你嫁！你就必須嫁！再敢犯今天這樣的事！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說完轉身回了屋，“嘭”的一聲，重重的把門關上！留下我怔怔的立在院子里。

“我不嫁！”良久才反應過來的我倔強的還嘴，竟然讓我嫁給傻子瘸子！弟弟是親生的，女兒是撿來的不成？想著，我不禁覺得委屈，轉身躲進了房間里，一股不甘涌上心頭。翻倉倒柜，找出幾件衣服，拿出枕頭里唯一的一點積蓄，一齊包起。抬頭看了眼房間滿墻上的圓圈，以前我說過，墻上的圈滿一百個，我就離開這個家！每一筆都是當我覺得委屈的時候，如今已經滿了，我拿出木炭，想要添上那最后一筆……

可是，弟弟還小，爹娘已經老了，我這么走了，他們怎么辦？雖然當牛做馬每天沒個消停，但是爹娘還是在乎我的吧！花錢為我說媒，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想著，我手中的木炭不禁又放下，把衣服一一放回原地，發起呆來，還是出去走走吧！想著，我嘆了口氣……

然而，可是，但是，背運的不止是這些！正當我緩步走在青石小巷子里的時候，我的腳下忽然像被什么硌了一下，眼前的景物一晃而過，接著本姑娘就摔了個漂亮的狗吃屎！

“真是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縫啊！”我面朝大地悲哀的想著，艱難的爬起，吐出滿嘴的草。

“嘖嘖，真丑。”一個聲音忽然傳來，頗有幾絲玩味。

恩？我聞言不禁回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