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夏把骨棒杵在地上，一只手把骨棒當拐杖一樣拄著，另一只手插在獵裝馬甲的兜里。

“秋生和修理者簽訂契約后，他的‘疾病’就被修復了，春花從他的體內分離了出來，只不過修理者并沒有那么好心，他把兩個人的靈魂附在了兩張紙人身上，這樣一來，秋生和春花就永遠像兩個浮萍一樣，沒有根基，沒有依靠。”

聽到羅夏的這番話，老婆婆臉上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羅夏所說基本就是實情，在最初的幾年里，她和秋生兩人嘗盡了世間疾苦。由于形象問題，他們白天基本不敢見人，總是選擇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出來活動一下。

可是縱然如此小心，他們兩人的秘密還是被人發(fā)現了。

一個扎紙人的老頭，發(fā)現了這兩個奇怪的紙人，老頭因為常年和這些古怪陰邪之物在一起，所以看到兩個有生命的紙人也并不害怕，反而把他們奴役了起來，讓他們變成了自己的玩物。

直到有一天，秋生發(fā)現自己掌握了靈魂轉移的能力，他的第一個受害者，就是那個扎紙人的老頭。

春花用紙做的四肢纏在老頭的脖頸上，而秋生趁著老頭意識將滅未滅之時，進入了他的身體，取而代之，自此走上了不斷更換身體的道路。

“不過很快，你們就又解鎖了一項新的超能力，”羅夏一邊來回踱著方步，一邊說著自己的推論，“你們二人擁有了靈魂轉移的能力。當你們第一次轉移到一個新的肉體之中的時候，我相信你們一定興奮異常，因為你們一直認為，只有修理者才能進行這種靈魂載體的轉移，可是現在你們自己也擁有了這種能力。你們很開心，很興奮，甚至有些膨脹，可是10年大限一到，你們發(fā)現，一切平靜的幸福生活都不過是虛妄，只要簽訂了契約，就逃不過契約構成的牢籠，你們終究要來到玩具墳場，面對恐怖的挑戰(zhàn)。”

“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是否還記得自己的第一個挑戰(zhàn)是什么，不過我相信，那一定是你們不想回憶起的東西。”羅夏看著春花婆婆，眼神凌厲，仿佛看穿了一切，“修理者的挑戰(zhàn)，難度無疑是很高的，不過你們可是變種人，常人難以通過的挑戰(zhàn)，對你們來說，也許只是有一些難度而已。你們兩人通過了一次次的挑戰(zhàn)，在這個過程中，又更換了幾個身體。百年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就來到了10年前，在這次挑戰(zhàn)中，秋生年邁的身體終于無力支撐，他就要死去了，為了拯救他，你做了一件事。在100多年前你們兩人靈魂分離之時，你不會想到未來的某一天，你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春花似乎放棄了偽裝，也放棄了抵抗，她咧開嘴，發(fā)出的卻是一個蒼老的男性聲音：

“是的，我們再度……合二為一。”

“在上次挑戰(zhàn)中，秋生瀕臨死亡之時，他的靈魂離開了原先的身體，進入了春花的身體，兩具靈魂再度存在于一具肉身之內。你們騙過了修理者，他以為秋生已死，可是，死掉的只是那具肉身，而秋生的靈魂，仍然好端端地棲身于這個老婆婆的身體之內。”

“春花最后完成了挑戰(zhàn)，和修理者續(xù)簽了契約。可是即使離開玩具墳場，她也不敢為秋生尋找新的身體，她害怕修理者會時刻監(jiān)視著他們，從而發(fā)現這次欺騙。于是，秋生就一直蟄伏在春花的體內，等待著下一次的挑戰(zhàn)，也就是現在。在這次挑戰(zhàn)中，春花會為秋生尋覓一個新的身體，然后秋生和春花兩人聯(lián)手，消滅修理者，從而終結這場永遠沒有盡頭的噩夢。”

羅夏停頓了一下，看著倒伏在地上的老婆婆，說道：“這就是你們的計劃。”

春花婆婆慘笑著，兩眼惡狠狠地盯著羅夏：“你為什么要助紂為虐！幫助修理者，這將是你做過的最糟糕的決定！”

羅夏笑著說：“老婆婆，你是不是忘記劇情了，要不要我給你講一下前情提要？剛才可是你要奪走我的身體，我只是正當防衛(wèi)而已。”

一陣凌冽的風吹過，老婆婆紙片一般的單薄身體飄了起來。

她浮在空中，手腳突然伸長，朝著羅夏撲了過去。

“這哪是紙人，分明是吃了橡膠果實。”

羅夏一邊吐槽，一邊躲避著老婆婆的攻擊。

雖然剛才紙人已經被羅夏的骨棒重創(chuàng)，但是她現在攻勢不減，依然十分凌厲，羅夏左支右絀，樣子十分狼狽。

“不對啊，”他心里犯著嘀咕，“紙人的行為明明欺騙了修理者，為什么沒有受到懲罰呢？”

就在這時，天空中響起了陣陣雷聲，翻滾著的濃厚烏云遮天蔽月，一道閃電打下來，將紙人本來就白的臉孔映照的更加慘白。

在轟隆隆的雷聲中，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落了下來。

飄在空中的紙人搖晃了幾下身子，一頭栽了下來，倒在墳場的泥土之中。

腳下的土地被雨水浸濕，變成了稀泥，如果羅夏不是有“粉紅電吹風”的戰(zhàn)紋在身，在這泥坑里活動還真有些費勁。

羅夏嘴里發(fā)出幼稚的腔調：“我最喜歡在泥坑里跳來跳去了。”

然后，他來到了紙人的身邊。

此時的紙人，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淋透，有些地方還被重重落下的雨點砸穿。

紙人皺巴巴的身體躺在泥湯里，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羅夏用兩根手指將紙人提了起來，她臉上的脂粉都被沖掉，眼睛處的紅色妝容也被雨水淋花，兩道紅色沿著臉頰滑下，看起來就像是兩道血淚，十分可怖。

羅夏感嘆著：“如此堅韌的紙，能夠把人勒死，可是卻害怕水。大概這場天降大雨，就是修理者對你們欺騙的懲罰吧。”

紙人臉上露出一抹慘笑：“你以為……修理者……不知道我們對他的欺騙嗎……”

紙人用女聲說了一句后，又轉換為男聲：“他……早就……知道……”

最后，男聲和女聲混合在一起，說出了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話：“我們……終究……還是……玩物……”

聲音漸漸消失在雨聲之中，羅夏的臉上布滿了雨珠，他眨了眨眼。

只是這一眨眼的功夫，烏云、雨聲、雷聲、泥坑，一切都不見了。

他只身站在玩具墳場之中，粉紅玩具熊和人偶蘇菲站在遠處，用淡然的目光看著他。

羅夏看到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個新墳，他俯下身，看著墳頭上的墓碑：

秋生

1888—2018

春花

1888—2018

羅夏回身，看到人偶蘇菲和玩具熊已經走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遠處飄了過來：

“春花，out。”